江舒云是大宗,她也早就该明白,要早些推开,才能保证往后不发生意外。
可是偏偏自己就存了一丝妄念。
希望有一个朋友。
希望有一个人能真的懂她,明目张胆袒护她。
就和其他人都拥有的一样。
江若弗脸上的泪慢慢被风干。
她的眸子也由通红回归到一片黑白分明,不再泛红。
人不能妄加做梦。
不管是江舒云,还是世子。
其实都与她无关。
旁人对她好一点,她就忍不住妄想,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是她卑微地想要祈求旁人多看她一眼罢了。
却没有想过,在别人眼里,自己不过是腌臜之物。
她不过是靠着花言巧语,奴颜婢膝才能够存活下来的小人。
人人来之,人人皆可得之。
她连站在他们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终究是她奢求得太多。
———
温孤齐回到陈王府。
一进门,便有下人来通报,
“世子爷,三公子说今日有东西要交给您,所以先在怀虚院里等您了。”
温孤齐停住了脚步。
欲言又止,久久没有开口问。
他走向怀虚院。
院子里,屋檐下的灯笼随风微微摆动,烛光熹微晕开。
温孤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见温孤齐来了,对着温孤齐笑,声音中都带着明朗的笑意,
“大哥。”
他起身走向温孤齐,温孤齐僵在原地,看着温孤良就这样向着他走过来。
温孤良将一个盒子捧到他面前。
夜色之下,温孤良仰着脸看他,眸中的笑意温暖和煦,
“大哥,这是我亲手刻的。”
温孤良眸中有压不住的期待与希冀,孩子气般的欢喜。
温孤齐看向温孤良手中的木盒子,眸子看似平静,却压抑不住他的不可置信。
夜风吹拂,他的眸光微颤,
“这是给我的?”
温孤良又把那个盒子往他面前推了一点,笑意真诚,
“是啊,大哥快打开看看吧。”
温孤齐僵在原地,看着那个盒子,竟不知要如何做。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个盒子。
在温孤良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两枝桃木簪。
簪头上刻着一轮挂在枝头上的满月。
一支木簪形状简洁流畅,花样也小一些,另一支则是繁复而瑰丽。
虽然比不上那些买的精致,却也能感觉得到,做簪子的人很用心。
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非常干净。
温孤良絮絮叨叨道,
“我手笨,学了一整日,才刻出两枝勉强像样的,大哥已经快及冠了,母亲说你也快到了要娶妻的时候,我不知该送大哥些什么,就做了两枝桃木簪,往后大哥可以在娶妻之后,将其中一只送给大嫂。”
温孤良仰着脸对他笑。
背对着微微飘摇的灯笼,和朦胧的夜色,眼前的一切不真切地像是梦一般。
“大哥前几日亲手为我做琴作我的生辰礼,我也亲手为大哥雕了这两支簪子,大哥的生日快到了,我做完这簪子便忍不住提早将这簪子送出,只愿大哥喜欢。”
温孤齐拿着那盒子,进不是,退不是。
十指僵住,竟是做不到将那盒子递回给温孤良。
温孤良看着温孤齐虽仍有几分小心翼翼,却多了些自然而然的亲近,
“大哥,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功课要温习呢。”
小厮忙跟着温孤良走了。
温孤齐看着那两支簪子,他握着木盒,立在风中良久未动。
颂卷上前道,
“世子爷,您怎么不进去?”
温孤齐缓缓道,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颂卷觉得眼前的世子爷,眉目似乎格外温和。
风中微扬的落叶落在人身上都轻柔得不像话。
—————
江若弗回到府里,却被主院又叫过去。
面对着熟悉的满院光火,和坐在正中间的朱氏,江若弗恭敬地跪下去,
“见过大夫人。”
朱氏冷声道,
“今日你始终和舒云在一起?”
江若弗答道,
“是。”
朱氏站起身来,语气倨傲,
“七姑娘,上次你回来,交给我那一盒花纸,叫我差点忘了。”
“你晚归的事情还没有清算。”
未等朱氏再说下去,江抱荷忽然从内室走出来,端着一个水盆。
对着江若弗猛地就是一盆冷水泼下来,在微寒的春夜里,浇了江若弗一身。
一阵风吹来,冰冷的湿衣裳贴在身上,江若弗冷得忍不住发抖了一下。
江抱荷将那盆随手扔到一旁,她高高在上地看着江若弗,
“就凭你也妄想高攀舒云姐姐。”
“江若弗,你的脸皮当真比我想象中还要厚啊。”
夜风吹来,冷的刺骨。
凉水顺着江若弗的发丝往下流。
她抬眸看向江抱荷。
江抱荷轻蔑地看着她,
“你是什么出身?也敢妄想记名大宗?”
“难不成你以为你一个妓子的女儿,还有资格嫁进高门吗?”
江抱荷蹲下身来,捏着她的下巴,
“你是想当皇妃,还是想当世子妃啊?”
江若弗冷得瑟瑟发抖。
却被强扳着下巴,江抱荷伸手就是一巴掌挥在江若弗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得刺耳。
满院的下人都冷眼看着。
江若弗的脸被打得偏过去,脸上一个清清楚楚的巴掌印。
江抱荷拍拍手,站了起来,一双杏眸睥睨着她,
“你给我记住,你是什么贱命。”
“就算是费尽心机,你也始终是娼妓之子,这辈子注定无法翻身。”
朱氏扶了扶发上的簪子,故作不在意地适时地道,
“抱荷,差不多就行了,回来吧。”
语气平平淡淡,漫不经心。
似乎江抱荷羞辱的并不是同胞姐妹,而是畜牲玩物一般。
江抱荷冷哼一声,跟着朱氏回房。
江若弗一身湿透,那些在院子里掌灯的下人一个接着一个跟着进屋。
院子里,重新一片漆黑。
只剩下她一个人跪在那里。
像极了当初,她跪在湿透的青石板上,顶着雨,求大夫人让姨娘回来时一样。
一样的卑躬屈膝,一样的遭人耻笑。
主院里,十块青石板,有八块她都跪过,在上面磕过头,喊过大夫人母亲,叫过江抱荷四姐。
明明是这样亲昵的称呼,她却像奴才叫主子一般卑微。
她知道她们是厌恶她这样叫的。
所以她不这么叫了。
江若弗慢慢站起来。
她看着那珠帘,用衣袖缓缓擦干了脸颊。
俯身拾起了方才从江抱荷发上坠下的紫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