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找出剪子递给江若弗。
江若弗站起身来,拿着那剪子直直走到珠帘前,颗颗圆润的珠子都在她眸前反射着月色的光泽。
江若弗却拿起剪子,猛地用力剪断了那连接的银丝。
银丝骤然断裂,断了线的珠子齐齐高低坠下砸起,满地滚落。
珠玉碰撞的声音围绕着江若弗,江若弗握紧那剪子,面色苍白。
小玉惊讶道,
“小姐怎么剪了这珠帘?”
江若弗却缓缓看向她,
“把它放在这儿,你看着开心吗?”
小玉果断地摇头。
这珠帘虽然漂亮,但看着心里莫名就压抑,叫她想起之前在主院遭受的种种。
江若弗将剪子递给她,沉声道,
“那还留着它做什么?”
小玉缓缓接过了那剪子。
冰凉的剪子触碰到温热的肌肤,那股子冰凉几乎是一瞬间就传到了心肺,刺激得人一下子就想起过往种种,略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大夫人,若弗求您放过姨娘,那佛堂久不见明光,您已经关了姨娘半个月,她若再不见阳,定然会失明于此。”
“夫人,若弗知错了。往后若弗再也不再提这么多的要求了,大夫人仁慈,安排的饭食都是极好的,是若弗不识抬举……”
“大夫人,求求您,哥哥发了高烧,若是不诊治,哥哥会没命的。”
“夫人,那南珠坠子,不是我偷的…”
她就在那雨中,在烈阳下,在夜色里,一遍遍地陪小姐拼命磕着头。
而那珠帘内的世界,传来讽刺的大笑和轻蔑的辱骂。
回忆像一把刀子一样直刺心椎。
小玉猛地剪断了一根珠线,珠子应声而落。
她用力地去剪那坚硬的银线,剪子和银线摩擦的声音像是刀在磨砺,像是阴风在怒吼。
剪一根,她能听见一遍小姐和自己的哭嚎。
珠玉落一颗,她就能看见那些又急又狠砸在人身上的大颗雨珠。
万般求人,万般散尽尊严,面对的只是珠帘那边的无动于衷,冷漠嘲讽。
小玉咬着牙,手中的剪子绞断那些珠帘,数十珠线中途断裂,上千颗珠子上窜下跳,清脆击地的声音疯狂地冲刺着耳膜。
那声音极响极震荡,但听着那些珠子砸落在地的声音,人心底的猛兽叫嚣声似乎能小下去,似乎能抵住心上潮水决堤的疯狂。
隔着不断弹起坠落的珠子,江若弗和小玉对望。
小玉眼中含着泪,江若弗看着她,二人相视而笑,
——
“上次世子当街救了一个人,不知世子还记不记得?”
温孤煜仔细端详着温孤齐的面色。
温孤齐淡漠地看他一眼,
“什么人?”
温孤煜垂眸,只是笑道,
“没什么人,是我记错了。”
他拿起杯子,眸子垂下。
也不记得?
温孤煜的指尖慢慢地摩挲着杯壁。
编造出来的事情不能反驳,发生过的事情也不记得。
温孤煜还想在问些什么,抬头看温孤齐,温孤齐的眼神疏离冷淡,眼睑略微垂下看着他,像是带着不自觉的轻蔑孤傲之感。
这个表情,温孤煜再为熟悉不过。
他拿着茶杯,像是被钉在原地。
这个眼神,确实是温孤齐没错。
温孤煜把那书法残卷往温孤齐面前推,
“世子之前就想要这残卷,今日就留在世子这儿。”
温孤齐却淡淡瞥向他的手,
“拿走。”
温孤齐抬眸,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向你要过什么残卷。”
他早早叮嘱过江若弗远离温孤煜,江若弗也不可能去主动要什么残卷,还是找温孤煜要。
这不符合江若弗的性格。
温孤齐看向那本残卷,
更何况,江若弗对尹碑毫无兴趣。
上次他让她好好学写字,拿过一本尹碑的留存本给她,她却说那是亡国的字体。
创立尹碑者色令智昏,令前朝只三年就灭国。
她命浅,承受不住。
温孤煜皱起眉来。
却很快转而浅笑道,
“是我记错了。”
他的手却在桌下握紧。
温孤齐,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