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闻人先生是教策论的,女子一般都不怎么重视这门课,上这门课时就看别的书。

因为策论是科举的内容,女子用不上。

江若弗却是听得认真,笔耕不辍,温清岑用手撑着脸,侧着头看她。

看见她写得累了,将笔放下,握笔握得指节泛白,看着那白生生的细长手指晃在眼前,她面露几分疲倦,他竟忍不住想冲上前去替她揉手腕。

江若弗休息一会儿,拿起笔继续写,依旧听得认真。

外面的雨渐渐停止,光线也充足了许多,闻人先生模糊的老眼终于是能看清楚下面的学生们了。

姑娘们依旧低头看别的书,却看见江若弗听得极认真,那面前的纸都已经用极小的字写了大半。

闻人先生欣慰着,赞许地点点头。

再展眸一看江若弗周围,却看见本该好好听课的温清岑托腮看着江若弗露出一抹痴笑。

闻人先生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咳嗽几声道,

“这门课很是重要,尤其男子,若是要考科举必不能差。”

闻人先生说完,温清岑依旧看着江若弗,目不转睛。

而人姑娘根本不理他。

闻人先生眉间的川字纹都深了一点。

举起手里的书就砸向了温清岑。

书在空中翻飞,准确无误地砸中了还在走神的温清岑的肩膀。

温清岑猛地被砸了,一脸茫然地看向闻人先生。

闻人先生看着他,冷声道,

“温清岑,可听见我说什么了?”

温清岑忙站起来,临时侧眸看了一眼江若弗密密麻麻的笔记,

“一以贯之,收束文尾。”

闻人先生见他竟然被砸了还看江若弗,恨铁不成钢道,

“看了一个时辰了,还看!”

众人纷纷看向温清岑。

温清岑面上薄红,偷偷看她反应,她却隔着帘子看了过过来。

他如窃贼一样忙移开了视线。

心间灼热。

众人只以为闻人先生只是在说他上课看闲书。

毕竟她们都在看,而男子之中,不重策论的亦有之,看个闲书倒算不了什么。

学堂敲钟的小厮锤醒了钟,声音传遍学塾。

别的讲室都慢慢的三三两两走出人来。

温清岑忙将闻人先生的书捡起来,走到讲台前双手恭敬奉上,俊脸薄红,

“先生教训得是,往后学生会尽力收敛。”

闻人先生没好气地接过,

“你啊……”

语有未尽之意。

天色慢慢放晴,江若弗合上书。

江兰潜坐在原地,听着旁边聚集的江家姑娘们窃窃私语。

听着她们猜测温清岑是不是喜欢江若弗,温清岑来的时候说那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江兰潜忽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那些人旁边,

“自然是有意。”

“温公子向我七妹提亲了,难道还能是无意的吗?”

众人惊诧,

“提亲?”

江兰潜故意惊讶道,

“你们都不知道吗?”

“江氏倾族不及之财,皆用来聘我七妹为妻,勿说是寻常三公九卿,就说是皇孙贵胄嫁妆,亦未必及此聘礼。”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用倾族之财向江若弗提亲?”

她们看出来了温清岑对江若弗有意,但万万想不到,温清岑竟然已经向江若弗提亲了,甚至是倾族之财相娶。

为她从青云书院退学,为她倾族相娶。

众人心上酸涩,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江紫焦急地拉住了江兰潜的衣袖,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兰潜点头道,

“自然是真的。难不成这样大的事情我还要作假吗?温公子当日拿婚书来内史府,一口咬定要娶我七妹为正妻,不许妾室,不许他娶,不许平妻,不轻休。”

“这都是婚书上的内容。白纸黑字,板上钉钉。”

江紫忍不住唇齿间哆哆嗦嗦,

“你的意思是,温公子已经笃定了主意要娶江若弗?”

“甚至已经下聘了,所以他才放弃在青云书院念书的机会,来到江氏学堂。”

“这都是为了……为了江若弗?”

江紫的声音忍不住大了一点,传到了后面的位置。

江若弗吧嗒一声折断了手中细细的长毛笔。

墨汁溅到了她玉白的面上,木棍的刺扎进掌心。

温清岑见她骤然折断了笔扎进手心,他猛地一把撩起竹帘子,焦急地直接半跪在她腿边,拉过她的手看她掌心,

“若弗,你怎么样?”

江若弗没回答,温清岑却抬眸看着她,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紧张,

“若弗妹妹?”

江若弗要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料温清岑握得紧。

她一时之间没能抽出来。

几个还在议论的人面面相觑,

“真没想到,温公子竟然向她提亲了。”

“还从青云书院退学来这里。”

众人语有未尽,

而且现在看江若弗磕着碰着一下,就马上急着冲上前去查看。

温公子为什么独独对江家这个身世令人鄙夷的庶女这么另眼相待?

温清岑真切的焦急面色落入每个人眼底,每个人都能从那潋滟的桃花眸中读到他的紧张担忧。

他有多喜欢多担心对面的女子,不必用语言形容也能让人知道。

江紫面色难看,哭着跑出去了。

江兰潜咬着牙,她的眸色比远处还未散尽的乌云还要阴沉,直让周身气氛都寒凉下来。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江若弗,泪光微闪,即使是在众人都不喜欢江若弗的学堂里,她依然被人紧张,被人重视。甚至会有人从青云书院退学只为她而来。

不过小小动静,也会有人紧张地半跪在她身畔握住她的手询问。

而那日她被罚站,学堂里大半都是认识她的姐妹,却没有一个人来安慰她,晾着她在学堂外站了许久,她看着人海流过,都穿过她,偶尔看她一眼,客气地打个招呼,却没有一人停下来问她为何站在那里,为何双眸通红。

江若弗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直直地看着江兰潜的方向,面色沉重,

“不劳公子费心,若弗没事。”

江兰潜的眸光亦毫不遮挡地落在江若弗身上,眼中的奚落与疏远鄙夷已是毫不掩饰。

江若弗握着那半截断掉的毛笔。

面上的墨痕像是泪痕一样地慢慢从侧脸滑落。

她没有聋,不过是咫尺之间的距离,纵使压低了声音,她也听得见她的二姐在和那些并不喜欢她的人,宣扬起她的婚事,语气嘲讽冷漠,像是一个局外人。

更像是其他那些不喜欢她的族人。

在费尽力气,编排她的轶闻,要竭尽全力显得她确实是娼妓之女,身带生母的劣性,好让自己有谈资可言,融入众人之中。

温清岑看见江若弗微红的眸子,他慌乱了,拿着帕子替她擦干净脸,忍不住声音紧张,

“若弗,你别哭啊。”

“你怎么了?”

江若弗看着江兰潜,忽然冷笑了一声。

那笑有些冷,和黑压压的天一样深沉。

江兰潜避开江若弗的视线,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过身,跟那些姊妹们继续说着什么。

似乎是说了什么更让人感兴趣的事情。

众人的表情嬉笑,好奇,都不自觉围在江兰潜身边,把她团团围住。

压低了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还频频偷觑了江若弗几眼。

江若弗没再看过去,而是淡淡地接过温清岑手中那帕子,把自己脸上的墨擦干净,声音不由自主变得压抑冰冷,

“还有吗?”

温清岑呆呆地看着她擦掉脸上的墨痕,

“没有了。”

江若弗把那帕子折起来,长呼一口气,逼自己不再去看江兰潜的方向

“弄脏了温公子的帕子,明日洗净再还给公子,失礼了。”

温清岑看着她折起他的帕子放进书箱里,那窗外婆娑的树影晃在了人心头,他被晃得神思摇曳,将树影和她皆疏疏落落搁浅在眼底。

他看得出神。

江舒云一回头,就看见温清岑看江若弗看得出神,半跪在她面前,手中拿着半截断去的狼毫。

她有些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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