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齐没有说话,都没有看江若弗,抬手随手把桌子上的花棱镜一推,推到能让她照见的地方。
江若弗抬眸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却见额间的芙蕖并不是她想象的淡粉色。
而是冰蓝色,中间的花蕊倒还是嫩黄色。
只是这冰蓝色的芙蕖,她也是第一次见。
江若弗对着镜子,不自觉地伸手去轻轻触碰额间的花钿。
这花钿颜色与她衣衫的颜色相近,是世子刻意的吗?
江若弗额间的冰蓝色花钿点缀在她极白的肤色上,两种本就差异极大也极致的颜色碰撞在江若弗额间,却意外地好看得紧。
也极为和谐,比在最光滑洁白的宣纸上作画更生动而有活力,只是寥寥几笔一勾勒,似乎每一笔都浑然天成,并非人工画就,就已经极好地凸现出了芙蕖清高傲洁的神韵,令江若弗看起来更加神秘未知,深不可测。
这极体现画者的计数,哪怕多一点儿笔墨,多几分颜色,都难以绘就这样自然且如出水芙蓉般毫无雕饰却美得极致的芙蕖。
她长而瞳孔颜色极深的眸子也因此给人一种里面有隐隐灼灼的蓝色的错觉,像是火焰里面的蓝色在燃烧,妖媚但纯净,明知碰了会被灼烧,却引人不由自主地飞蛾扑火。
江若弗毫不作伪地惊叹道,
“世子…画得真好…”
她看着花棱镜中的自己,仅仅是一朵花钿就把整个人的气质改变了,不再是唯唯诺诺,而是看人眸光流转间也似带着一股子冰冷,不可高攀。
像是…
像是世子一般。
这个想法让江若弗心底不由得惊了一惊。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却觉得自己痴心妄想,
像世子?
她怎么会像世子呢?
世子是天生就这样高贵的人,她却是在烂泥里翻滚,什么腌臜都见过,为了翻身压制住江抱荷和朱氏,她也用过那些为人不屑的手段。
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对世子说这一件事,只希望世子听见的有关的消息越少越好,不要知道发生过什么,也不要好奇或猜到她做过什么。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与世子相像的可能?
尹惠,宫明鄢,
还有…
今日在花朝宴上偶然听闻的十公主。
她们才是和世子一个世界的人,而她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和世子互换身体这一际遇,世子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将她放在眼中,正眼瞧她一眼。
她纵美貌,可这美貌有何用,世子见过的美人车载斗量,而世间美人亦绝无能够艳色压过世间人,世间无双的。
而且,就算今日她没有这副容貌,世子若用她的身体,也不会沦为凡人。
不管是作诗还是射箭,用她的这副躯壳,世子也有足够的收到所有人惊叹和关注的资本。
而她如今拥有这样的容貌,带来的却不过是无尽的麻烦罢了,她和世子完全是两类人。
温孤齐淡淡道,
“待会儿出去,如果遇见了旁人,问及为你绘花钿的人是谁,可以说不认识,绘过便离开了。未曾问及姓名,知道吗?”
江若弗握着衣袖的指尖凉了几分,垂下眸子道,
“若弗明白。”
温孤齐起身,却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起身的江若弗,
“你先坐着吧,你我一起出去太惹眼了。”
“待我走后一段时间你再出去,便不会这么打眼。”
江若弗低下头,看不清她眸中的情绪,她也低声道,
“嗯。”
温孤齐掀帘而出,门口的侍女对其默声行了一个礼,
温孤齐不自觉地做着转扳指的动作,眸光沉静若有所思道,
“如果我走后,陆小姐派人来问我是从哪一间里出来的,你便回答她我未曾选过,只是上来看了一看。”
侍女恭敬道,
“那若弗小姐呢?爷需要奴婢将之好好送回江府,防止其中再起波澜妨碍江小姐安危吗?”
温孤齐沉默片刻,道,
“不必了。”
侍女恭敬地再对温孤齐行了一礼,温孤齐抬步离开。
而侍女做了一个动作,其他小间门口守着的侍女纷纷恭敬地垂眸点头,画舫已经接近岸边,正在停泊,侍女们依次下了画舫。
这些都是陈王府的人,提前安插此处,替换掉了顾府的人。
方才和温孤齐说话的侍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温孤齐出来的小间,见江若弗撩帘出来了,她忙正襟弓腰,双手交叠于额前正行一礼,唇间带着淡淡的微笑,叫人看了说不出的心间舒服。
江若弗也和煦地报之以微笑。
侍女却上前两步,语气更恭敬道,
“希望江小姐记得奴婢,奴婢鸣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