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刃龙神的虎威,天下第一人的名头,可以让人敬若神明,也可以让人敬而远之。
尤其在如此敏感的时候。
老掌门还没有下葬,凶手还没有定罪。没有人知道谁会是郴山下一任掌门,也没有人知道赵从容会否徇私包庇。尤其是后者,对于这个问题,光是在心里想想就觉得很可怕了。
一边是师恩如山,一边是衣钵传人。没有任何折衷取巧之法,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总会伤到一边的师徒之情。
这个难题,只有留给赵从容自己去解。
其他人所能做的,只是小心翼翼不去触霉头,仅此而已。
小雨淅沥,流落一地的伤感。
有弟子自雨中来。
层层传话之后,最终传到了明志院院首余定邦这里。
主持老掌门后事的,正是余定邦。而他也是老掌门生前的同门师弟,在一众年轻的院首当中,唯有他是上一辈的人。在老掌门离世之后,郴山一众掌权任职的人中,就属他辈分最高资历最老。
在老掌门那一辈的人中间,余定邦是最年轻的。但再年轻也是上一辈的年轻,实际上好几百岁的他,也已经是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了。以他此时的年纪,料想也不会再去和小辈争什么掌门之位。毕竟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在这暗流涌动的几天里,余定邦私下不知被拜访拉拢了多少次。但凡有意掌门之位的,都希望得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宗门长辈支持。
其中拜访次数最多的,当属明武院院首王英伟。其次则是明剑院院首徐晨雨。
“大师兄,走吧,余师叔已经下令。时辰到了。”随着余定邦出殡的指令下达,陆无伤再次来到赵从容身旁,低哑着嗓子,哽咽说道。
赵从容扶着膝盖慢慢站起,默默走到灵柩旁边。
然后,跪了下去!
原本站在前面准备抬棺的弟子看见他这一跪,赶忙让到一边。
开什么玩笑,天下第一人的一跪,除了仙去的掌门还有谁受得起!
赵从容伸出手,灰白的麻衣袖裹上抬棺木,等待起柩的号令。
下葬的队伍浩浩荡荡,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缓缓而行。远远看去,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白色长蛇。
雨一直下,仿佛天哭。
白色的尖顶孝帽似乎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披麻戴孝的郴山弟子,睫毛上依然粘着晶莹的水珠。
只不知那是苍天的眼泪,还是弟子们的伤悲。
蜿蜒的白色长蛇最终来到了思过崖,那是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地。也是郴山历代掌门下葬的地方。
郴山高耸而险峻,其中最为陡峭之一便属思过崖。思过崖背后堪称是一面绝壁,从上往下望,只看得到一片漆黑如墨的无尽深渊。所以将这边山崖命名为思过崖,大有警醒门下弟子“背临深渊当静心悔悟、一错再错则万劫不复”的意思。
思过崖背后这一面绝壁往下,在目所能及的黑色深渊上方,是一排排整齐的悬棺。排列齐整的悬棺紧贴着绝壁,乍眼一看,给人一种整座山崖被悬棺托起的感觉。
历代掌门身陨道消之后,便是葬在这儿了。
之所以选在这里,之所以葬在这个地方,托在思过崖的下方,就仿佛一代代郴山掌门在诉说着:“我最爱的郴山、最爱的的弟子们啊,你们的万般过错千方不是,都有我在下面为你们撑着。所有的过错,都由我来背负。哪怕我死后,哪怕是深渊的边缘。”
子不教,父之过。师父师父,半个老父。
而掌门,是所有人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