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的贡赋之卷上开篇写着:
“岁寒时昏,风积云繁,日失耀而微霰零,虹藏形而密雪下。”
李豫点点头,继续看下去:
“是雪也,可比色于麻衣,亦俪曲以幽兰,联翩飞洒,聚散委积,方而为,圆而成璧,出野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峰俱白。朝日之明,烂若烛龙衔火照昆山;昏夜之幽,灿如冯夷剖蚌列玉珠。积素庭阶,连璐重台,光耀琼林,掩玉颜,转响因触楹之风,通晖以承幌之月。有怀妍唱,吾将任其行藏;敬接末曲,彼何篇乎术照?安得不燎熏炉,命桂酒,望林菽凝酥,歌白雪之赋,曰‘对庭双舞,怨岁月之易暮;目云雁孤飞,恨后会之无因;桑田变海,都邑成川,宁见阶上之白雪,岂得葆光于春日?’
然乱曰,羽虽白而质轻,玉虽白而空贞,未若残雪,因时兴灭,凭云升降,随风飘零,太阴凝而不昧其洁,圣恩则不固其节。值物赋象,得际遇之营;任地班形,成润物之功。既沐清化以随之,何必托兴于残雪?”
嗯!当看完后,李豫就急忙问内侍,“高三鼓写得这残雪赋,免萧散骑黜落乎?”
内侍们都笑起来,忙说“禀大家,萧散骑这覆试啊真的是妙,和潘礼侍所放的榜丝毫不差。”
“那是当然!”李豫果然大喜,其实他内心早有定论正如刘晏所说,进士科就算有千种万般的弊病,然而它已成为不可替代的制度,早形成整套的规则,不管是我这个皇帝,还是高岳这个举子,只要大家都遵守规则,不越界不过火,就不会出问题。如果听常衮的,那就是要翻天覆地、拆屋毁椽,覆试哪怕有一个和当初潘炎放榜时不符,都会引起灾难性的连锁反应,激起各派间你死我活的斗争,故而当然是保持原样最好:既能彰显有司的公正,又可保科举的威信,更可保存朝班的和谐。
而萧昕,不过是领会了皇帝的心思,加以具体执行而已。
这时,感到疑惑的太子和韩王都靠过来,李豫也懒得再去翻阅其他的赋卷,便直接将高岳的给了太子过目。
太子李适也是个通晓诗书的英才,他一眼就看出高岳这篇赋文的道道:先是将春日之雪的美景夸赞番,而后体物伤情,“宁见阶上之白雪,岂得葆光于春日”,这些残雪在春光下,是很快会消融不见的,所谓“天色不久,鲜物无常”便是这个道理,但高岳又没有一直在那无病呻吟,而是很豁达地说“太阴凝而不昧其洁,圣恩则不固其节。值物赋象,得际遇之营;任地班形,成润物之功。”言下之意就是,咱身为雪,虽和羽、玉一样洁白,可与这两个傲娇的绿茶贱货不同皇帝圣恩之光把咱给照化了,咱也不会自矜名节,索性化为春水,成就“滋润大地田野”的功勋。
正所谓“我是唐朝一片雪,哪里需要哪里飘,待到麦菽如浪时,我在地下笑。”也难怪陛下对其欣赏了。
李适在内心叹口气,心想结果如此,只怕常衮要倒霉。
果然,陛下很快就说,常衮为人过于苛细小器,不可让他独揽朝政,朕早晚要选个中书侍郎来......
最终尚书省西子亭的覆试结果公布出来,高岳依旧是状头,各人排序也没有丝毫变化,萧散骑和潘礼侍取得惊人一致。
长安城上下虽然对此结果都感到蹊跷,可没人公开质疑没有变化,没有波折,似乎就是最好最好的结果,许多下第的举子继续怀揣着梦想,准备在夏课时精研文章,再希望于大历十三年的“秋卷”时,一举成名。
不过以今年的情势看来,萧昕萧散骑所居的南园,怕是要变得“门庭若市”了。
二月十九日凌晨,全长安城的残雪已全部消融,明亮的晨星还挂在天边,和宫殿檐角之上,雾纱慢慢散去时,光范门东廊下,进士团的团司杨妙儿及王团团等人已备下酒食,让高岳和其他进士们先吃完早饭,之后专等宰相上堂后,前去参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