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一天在课堂上,一位蕙质兰心、眉眼如画的女老师,不由分说的和你坐在了一起,用兰花、井水煎茶,素手添香,娴静优雅。
而在数不尽的同窗目光之中,她将茶杯轻轻递到你的面前,茶杯中浮晃著一抹淡碧,几缕轻烟散著温热,而在这氤氲茶雾里,她笑颜幽兰盛绽,脸颊泛着些清晨的霞色,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你,朱唇皓齿微启,轻柔的道了一句“尝尝,应当不塞牙的”,温湿清沁心的茶雾里藏着些沁人心肺的兰馥香氛,扑面而来,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这缕幽香的来自这杯身前的兰茶,还是这位眼下的佳人。
兰香美人,兰花清茶。
映入眼帘,你会如何去做?
赵戎从前并不知道,只是如今这一幕却发生在了他身上,有些突然,触不及防。
而此时兰舟渡空地上的其他所有率性堂学子们,更没有想到过这一幕,他们也不知道若是遇到要如何去做,不过没关系,眼前正有一个家伙身处其中,不管众学子们目前的心情像打翻了的五味瓶般如何五味陈杂,他们皆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赵戎,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去做的。
只是率性堂学子们复杂矛盾的想法并没有立即被满足,因为此时在他们的眼中,赵戎正抿着唇,垂头看了眼弥漫白雾的热茶,又眼睛微微上抬,瞧着嘴角翘起的朱先生,一时之间并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此刻场上的空气像糖浆一般凝固。
众人表情大多维持在朱葳蕤递茶前的状态,眼巴巴的看着赵戎。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
他还是没动。
周围的学子们率先忍不住了。
鱼怀瑾深呼吸了一口气,端起的手被分开,自然的垂了下来,两只手揪着手旁宽大的衣袍,捏了捏,似乎是在擦拭手心的汗渍,过了一会儿,她的这双如玉小手重新端起。
鱼怀瑾眼睛渐渐轻眯,认真端详着此时一言不发的赵戎。
萧红鱼和李雪幼忍不住的对视一眼,又是在大眼对小眼。
萧红鱼再次缓缓转过头来,打量着赵戎,她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可能是从刚刚起就一直吸着冷气的缘故,萧红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仔仔细细的打量赵戎全身,似乎想要看出花来。
可惜某个赵姓学子没有。
而一旁的李雪幼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赵戎的脸,突然,她心里突然想起了刚刚的事……
吴佩良瞠目挢舌的看着不远处桌前的二人,眼神反复在赵戎的脸和桌上用正冠井水煮的茶水之间来回移动,他呼吸急促,旋即忿忿不平的转头,看向空地前方那张漆红长桌上的小竹筒,更加坐不住了。
吴佩良双手握拳,压着桌子,很想大声质问他一向仰慕且尊重的朱先生,为何这混……这赵子瑜一个字都没写,就能喝到作为彩头大伙煞费苦心争夺的正冠井水,而且还是被朱先生你素手细调出的兰花香茶!
书院内谁不知道朱葳蕤的茶道,特别是兰茶,乃是一绝。
只是几乎无人能够喝到,传闻是说因为她有些洁癖,就算是书院内一些先生、士子师兄们要事前去拜访,她也几乎不会亲手煮茶待客,除非同为女子且自备茶具……
可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
咱们还在巴望着能喝到那塞牙的冰凉井水就满足了呢,结果,你就直接连洁癖都没了二话不说的给这个赵子瑜用一看就是精心保的茶具亲手倒了杯香热茶水?
这区别对待,吴佩良差点忍不住就要拍案而起,可是下一秒就猛的刹住了,因为……不敢。
他牙齿紧咬,腮帮子颤颤。
眼前这个待人温和、气质典雅的儒衫女子,是林麓书院郑重聘用的先生,是中洲文庙记录在册,公示天下的儒家第一等士,是至少半步元婴的儒家大修士。
这些头衔随随便便一个单独拎出来,吴佩良和他身后的家族都惹不起,也不想惹。
而且吴佩良本就是立志要走儒道一途,早前刚入林麓书院就被家族长辈悉心告诫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能进儒家七十二书院学儒的学子,其中,男子里会有不少可能是苦读寒窗的草根,可是女子学儒,几乎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这其中,又可将其分出了两个特殊类的女子,一类是本身修行天赋很优秀的学儒女子,另一类是毫无修行资质,凡人之躯的学儒女子。
吴佩良记得家里长辈的告诫是,这两类都不能惹,有时侯甚至连刻意交好都不要去做。
至于为什么……他家中的长辈并没有说。
吴佩良他了口气,侧目小心看了眼那个面对赵戎笑容嫣然的儒衫女子。
他现在也隐隐明白了一些长辈云里雾里的话。
比如眼前的这位朱先生,还未甲子,便是如此修为,这若是别的女子有这种修行资质,还学个锤子的儒道,直接出门右拐去太清四府随便挑一府修行岂不是更好,干嘛还要辛辛苦苦的读书。
可是,这位朱先生偏就是学了,而且还学的很好,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了少有的女子儒家第一士。
吴佩良又咽了口唾沫,因为他心里清楚,就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成就无比高的朱先生,还有不少可能在她的背后家族和长辈看来,目前只是一个堪堪的不侮家风与门第,至于光宗耀祖,很可能还远远不够……
不管吴佩良现在心中千思白占怎么想,此时此刻,他不敢放肆。
离赵戎和朱葳蕤最近的,大概就是范玉树了。
刚刚的那一幕,他看的更仔细些。
此时范玉树的表情很是奇怪,明明尤有些不敢相信的在揉着眼睛,但是在看见赵戎一动不动没去接那杯珍贵的茶水后,他又有些急切的在桌子下面伸手去拉赵戎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