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说,她是出生后估计还没几天,就躺在了公爵府的侧门外的,是小姐的亲身母亲,四房的大夫人,见到后发了善心才让公爵府收留她的。
而不是送进乾京官办的孤儿院,成为青楼老鸨、人贩子和一些其他三教九流人物的认领的货物。
后来,每当赵芊儿想起此事,默默估测着这可能是大夫人正好刚产女不久,也就是生下了现在的小姐,于是大夫人出门正好见到了她后,虽然晦气,却也生了些女子为母之后的恻隐之心。
不过,这恻隐之心也就几乎到此为止了。
因为并不是这位大夫人所在的四房收养了她,还是婴儿就入府的赵芊儿,起先是在公爵府内其他专门处理她这种弃婴的地方,度过了前几岁的。
哪怕对于这种贵人而言,让所在的府内四房专门收下赵芊儿,让她的待遇天差地别,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她就是个小小的没人要的大意的爹娘也不知道在哪儿的女婴,哪里值得身份尊贵至极的大夫人抬嘴皮子的时间。
不过大夫人能在瞥到门前躺在菜篮子里的她一眼后,轻轻抬起下巴示意一下,让机灵的下人把篮子提进门内,后来的赵芊儿每当回想起此事,依旧是感激至极,庆幸万分,知足了。
只是,虽是如此,但是她与四房却也是有缘的。
后来赵芊儿记事后不久,府内要分配丫鬟,因为打不过她人,抢不到多的食物,营养不良,又更加打不过其他弃婴丫鬟的她,小身板瘦瘦弱弱的。
没有哪一房管事的看得上她,挑选她这个像秋后被一把火烧完后的芦苇杆一样,黑矮瘦弱的黄毛丫头。
嗯,估计在那些管事们看来,对于卑贱丫鬟来说这么重要的被主子挑的日子里,她却连丫鬟发鬓都是乱糟糟的,也不知是不是不会系,杂乱枯黄的发丝间似乎还沾了些黄泥,两个脸蛋上还有几道颇为笔直的淡淡粉痕。
那里像个适合伺候主子的机灵乖巧丫鬟。
同时她又是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被前面几个高大的弃婴丫鬟似有意似无意的挡着。
更没人注意到了。
即使赵芊儿努力踮起脚尖,系着用冰冷井水尽力清洗干净的发鬓,忍着脸上被洁白面粉敷盖的八道红肿挠痕传开的阵阵痛意,咬齿抿唇,睁大干涩到失焦的亮晶晶的眼睛,绽放出此生最灿烂的笑颜。
却也是没有引起哪怕一个管事的注意,包括好像这些年来举止外观一直都没有怎么变化过的昆伯。
在她期待的眼神之中,这个高大老者的平静目光也只是一扫而过,落在了人群前排几个瞧着就机灵可人的丫鬟身上,再未投来。
那一刻,岁数一只手去数都嫌手指多的赵芊儿,缓缓落下了脚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只是却曲起身子,蹲缩在了阻挡起来的厚厚人墙后方。
她脸上还带着刚刚想要显得精神些的给别人看的笑容,似乎是忘记收敛了,或者说,此刻这个灿烂的笑容似乎是最舒服的。
已经痛忍了很久,麻木到不痛了,若是收敛笑容,牵动伤口,反而痛的要让人打滚。
所以要笑啊。
很多事都不懂也无人来教的赵芊儿,脸上欢笑,双手抱膝埋着头,这也是她最舒服的姿势,早上被那些同龄人抓挠踢打时,她就是保持这样的姿势防御的。
她瘦矮的身板,吃的本就不多,跑又跑不过她们,况且也会消耗体力。
这样蹲缩的防御方式,赵芊儿摸索出来后,觉得很是抗打。
只不过那些不喜欢她这张脸蛋的人,还是把她挠花了脸。
赵芊儿虽然当时年纪小,但是也大致知道她是挺好看的,是着小小的身板上,外人第一眼看来唯一能找到的优点。
所以被挠花了脸后,一身泥的赵芊儿奔跑去了后厨,小声求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厨娘很久,后者才给了她一点点面粉。
不过前提是她要挑很多桶水,要干很多的活。
不过赵芊儿都笑着答应了,然后带着着来之不易的微黄的面粉,跑回了柴房,用干抹布擦干了脸上伤口溢出的血水,敷上能掩盖红肿挠痕的面粉,虽然疼,但水缸里倒映的小脸全是不显眼了,
只是眼下看来,似乎还是没人喜欢这个丫鬟啊。
她蹲在人群最后方,前面是黑暗,后面是阳关,她胡思乱想。
她是不是要永远睡在茅厕边的柴房里了?是不是会连柴房都没得住,要被赶出府,当流落街头的乞儿,之后再被老乞丐打断腿或手?是不是没法去和四房的大夫人磕头道一声谢谢?
才几岁的她,懵懵懂懂。
喜与悲,痛与苦,饿与冷,伤心与害怕。
都是纯粹的,苦难也是。
哪怕多年之后的现在,依旧如此,只不过,在戎儿哥怀里,她体会的是纯粹的明媚的喜欢,与要融化了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