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还不是终稿,但人物却已经跃然纸上。尤其是那女子面对顽皮小儿,眸中所流露出的那种深深慈爱,简直栩栩如生,得其神遂。
但闻得几声轻咳,璟华已走了进来。他刚午睡起来,神色略有迷蒙,双眸中也似蒙了一层淡淡雾气,令清冷的俊颜平添了几分柔和。
青澜站起来,“璟华,听说你还在休息。”
“他们逼着我睡,其实我睡不着。”璟华笑着与他招呼,“在看什么?”
“这个,是你新作的么?”青澜指着那幅画道。
璟华看了一眼,也坐过去,笑道:“嗯,闲来无事而已,让你见笑了。”
“哪里,神乎其技,真是叹为观止!”青澜衷心道,“我就是一介莽夫,只懂舞刀弄枪,若说起这种文绉绉的的事情,可真的是一窍不通了。璟华,这画中女子气质高贵娴雅,不知是哪一家的女仙君?”
璟华再次看了眼那幅画,淡淡道:“是我母妃。”
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妃,这幅画不过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已,画中的孩子就是他自己。他想着,在一个炎热的午后,那个幼小的自己玩得满头大汗时,会有母妃慈爱地把他抱在身边,为他擦去汗水,为他用宫花小扇轻轻扇来凉风,也会喂他吃清甜可口的酸梅汤。
青澜道:“原来如此。”他是爽直性子,听了也未作他想,只点点头道:“我和殿下一样,也是从小没有母亲,是父王将我一手带大,十分辛苦。”
他知道不该去评论别人的家事,但璟华不仅是他上司,更是他出生入死的朋友,虽然璟华从未抱怨过一句,但瑶池上耳濡目染那冷漠且混帐的父君母后,他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璟华绘的这幅丹青,既是思念亡母,也是祭奠自己心底那份孺慕却不可得的悲凉吧。
璟华朝他笑了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青澜,你有个好父亲,以后记得要好好孝顺他。”
青澜道:“其实,殿下,也未必一定要得父亲疼爱,”他顿了顿,道:“天一生水四部将士都唯殿下之命是从!殿下还是多保重身子,早日回归才是!”
璟华垂眸,语声显出几分冷峻,“青澜将军,兵部现在是由三殿下全权统掌,自你而下都要听从三殿下号令。刚才的话,若再被我听见,便以军**处!”
“三殿下?就那个娇生惯养的纨绔?”青澜听他这么说,反倒更来气,冷笑一声道:“他只怕连对战时有哪几个基本的阵型都搞不清,还调兵遣将?让兄弟们跟着他送命么?”
璟华脸色变了变,心头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蹿了上来,怒道:“放肆!不得……妄议主帅!”
青澜这几日也憋了一肚子火,正好趁这机会发了出来,也硬邦邦道,“我知道不得妄议!但这是事实!军营中哪个兄弟不在抱怨?若不是天后一手遮天,凭他的能耐能当上兵部主帅?仅日常的操练就叫苦连天,兄弟们挥汗如雨,他却叫了个侍婢,在一旁为他打伞遮阳!这样的主帅,怎能不让兄弟们心寒!”
“琛华再无用,也是主帅!我带出来的将士,就是这样……咳咳咳,这样忠心事主的么?”璟华气得脸色发白,胸口气血横冲直撞,他连话都说不下去,紧按着胸口不住猛咳。
青澜见状,也不敢再多话,默默地倒了杯水,放于他面前。
璟华伏在桌上咳了一阵,方缓缓起身,俊颜上因咳嗽而显出一种病态的酡红。又过了片刻,酡红褪去,只留苍白如雪。
他咳得有些嘶哑,却也不再有怒气,接过青澜的杯子浅浅喝了口水,惨淡自嘲,“我知道你们都不甘心,呵呵,连我自己也不甘心。但……又能如何?”羽睫颤了颤,露出眸色黯淡,轻声道:“三弟尚需磨练,你们看在我的面上,便多多帮衬他。”
青澜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又今后作何打算呢?难道真的就不管我们兄弟了么?”
“我打算离开天庭一阵子。”璟华将目光又放回那副未完成的画作,望着画中的慈母稚儿,思绪似跨越了几千年的记忆之墙,语声缥缈。
“我有位师兄,精通歧黄之术,只是向来行踪不定。”他苦笑,“我想去找他试试,看自己还有没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