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一边说一边打量那黑衣少年的神情,他最是擅长威逼利诱,只要那少年神情稍有软化,就可以让他更有把握。可是淡淡的月光之下,那灰衣少年的面容如同古井水一般丝毫不见波澜。黑衣人目光一闪,高声道:“破船。”
水中传来闷声巨响,几个黑衣人破水而出,露出身形,游船轻轻一动,开始缓慢的下沉度虽然不快,却是足以让人感觉到其中的危机。
子静心中一沉,他能够看得出,那些黑衣人此举威逼含义较多,可是自己若不屈服,那些人也绝对不会介意将自己葬送在洞庭湖中。他的水性不过平平,而那些黑衣人在水中却如游鱼一般敏捷灵巧,自己身边又有青萍牵累,绿绮尚在敌人手除非是自己抛弃两女,否则定是被困之局。
这时,黑衣人已经觉灰衣少年的眼神中透出愤恨,知道自己的威逼有了效果,按照往日的经验,他再次加重压力道:“子静公子,青萍小姐和绿绮小姐都受了重伤,她们挑战颜仙子虽然有情可原,但是无论如何,江湖上的侠义中人已经将她们当成了邪魔外道何况她们的天魔剑舞源出魔门天音宗,此事虽然因为颜仙子缄口不言,暂时无人知晓,可是一旦流传出去,两位小姐必然会面对莫大的压力。魔门昔年残害众生,天下共诛,两位小姐若被当成是魔门余孽,会有什么后果,公子应该明白。”
岂料此言一出,子静的面容突然变得冰寒酷厉,他将青萍放到地上,向前一步,负手而立,冷冷道:“你是在威胁我么?”
黑衣人心中一惊,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不由后退了一步,厉声道:“不得再移动,否则我便先杀了绿绮小姐。”
子静抬头望向渐渐沉没的残月,冷冷道:“关于魔门六宗,你知道多少?”
黑衣人努力地想着如何控制局势,为着拖延时间,他不加思索地道:“魔门六宗乃是光明宗、**宗、武道宗、天音宗、公输宗、补天宗,其中宗派之分并不明晰,往往有兼祧两宗者,但是最后却都归结在这六宗之上。天魔剑舞便是天音宗绝学,以音律剑舞,夺人魂魄,取人性命,昔日传闻杜清绝可以以琴音杀人,就有人曾经怀疑他的身份,可惜有火凤郡主翼护,此事遂不了了之。”
子静眼中闪过一丝漠然,道:“你可知武道宗之事?”
黑衣人心中一凛,隐隐有了察觉,却是不能不回答道:“武道宗乃是魔门中以追求武道为目标的宗派,其传人往往除了武学之外什么都不关心,也是魔门中战力最强的一支,不过因为其传人为了修炼武技,往往大肆杀戮,转战天下以求对手,所以敌人也是最多,这一宗的宗主被魔门中人尊为武帝,但是江湖中人往往称之为魔帝。”说到此处,黑衣人突然口齿变得不大清晰,结结巴巴地道:“武道宗的武学,虽然兼容并蓄,难以尽述,可是因为大半是从生死关头、杀戮争锋之中领悟来的,所以戾气极重,狠毒无情,往往出手便是生死立见,每一位成名的武道宗弟子,往往都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说到这里,他已经再也说下去了,他最擅长分析情报,回想起从雷剑云处得到的这少年出手的情报,想起舱中几乎没有出警讯惨呼就被残杀的同僚,再想起那斩下陈三级的雷霆飞刀,灰衣少年方才的异样有了答案,他强行镇定下来,挥了一个手势,后退一步道:“子静公子莫非也是魔门弟子?”这时候,游船已经沉没小半,船身开始有些倾斜。
子静傲然一笑,笑容中满是残酷的意味,他冷冷道:“武道宗子静向诸位请教。”
纵然消失了七十年,武道宗的威名仍然可以止小儿夜啼,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是“武道宗”三字从那少年口出的时候,那些黑衣人仍然觉得心中巨震何况子静更是在说话时使用了内力伤人的秘法,就在这些人心旌动摇的时候,子静已经纵身而起,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挟持绿绮的两人射去。那黑衣人本就受命尽量不伤害绿绮,心中的犹豫加上心神失守,就在他下定决心将匕下刺的时候,却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在面前断落,挡在自己面前的同伴的身躯从中分裂,然后一个灰影已经将手中的人质夺走。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请教”二字,然后就是一阵剧痛传来。眼前同伴的两片尸身缓缓分开栽倒,飞溅的鲜血将自己浑身浸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他仰天惨呼起来。
只是瞬息之间,黑衣人的领便震惊地看到自己的优势化为乌有,他也算决断得快,高声道:“杀。”几艘快船向游船靠去,那些黑衣人悍不畏死地扑上游船,若有两女牵累,或者可以乘机得手,还有一些黑衣人则是扑通扑通潜入水要加快沉船度,迫使灰衣少年子静只能在水中决战。他们的战术不能说有问题,可是前提是子静要被双绝牵制住才行。
在众人扑上的时候,子静放下绿绮,仰天长啸,啸声凄厉如鬼神,然后他便扑向众多的敌人,完全没有顾惜二女安全的意思,他手中染血的短刀化作匹练虹芒,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几乎所有的黑衣人都觉得下一个死得定是自己,哪里还能舍弃性命去伤害二女。更何况满身染血,形貌酷厉地如同九幽修罗一般的少年完全是杀红了眼的模样,想起武道宗斩尽杀绝的传闻,谁还会相信这少年会为了两个少女放弃杀人的机会何况这些黑衣人另有隐衷,根本没有杀害双绝的准备,种种因素造成了横尸遍野的局面。这时候,这些黑衣人也表现出了乎寻常的勇猛凶悍,居然无人弃战逃生。这场凶残的搏杀持续了不到一拄香时间,当领黑衣人断腿残臂倒在血泊中眼睁睁看着灰衣少年将所有手下斩尽杀绝,冷月下浑身浴血地走向自己的时候,他终于崩溃地叫道:“若没有解药,双绝死定了。”
子静脚步一顿,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衫上血水成河,手中的短刀刀柄都已经被粘稠的血液覆盖,他无奈地丢弃了短刀,冷冷道:“交出解药,我不杀你。”
黑衣人已经清醒过来,不由惨笑连连,道:“我已经是残废之人,留得性命又有什么用处,你虽然将我们都杀了,可是解药在哪里你可知道,再过半个时辰,船就沉了,不知道你能不能从这满船满湖的血肉中找到解药。”
子静冷冷的看着黑衣人,突然道:“你要我帮你的主上杀人。”
黑衣人高声道:“是,主上以重金买你杀人,可谓仁至义尽,你也太狠毒了,不愧是武道宗弟子,你是不是这一代的魔帝?”
子静漠然道:“我不知道,武道宗早已星散,谁知道会有多少传人,不过我的师父是武道宗上代魔帝嫡传弟子。”
黑衣人感觉到浑身开始冷,他想起了身上的重责,挣扎道:“你若肯接下这个任务,我将解药给你。”这番话他自己说来都觉得理不直气不壮。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子静冷冷道:“我答应,交出解药,我替你杀人,虽然我绝对不许任何人胁迫我,可是你要死了,我可以容忍一些。”
黑衣人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想不到这个刺客竟然是用二十余条性命收买来的,他嘶声道:“黄金珠玉仍然在船上,尚未失落,就当作酬劳,我要你杀的人三日后会在君山听涛阁出现,他尚未加冠,是个英俊威武的少年,身边有很多高手护卫,你一见便知道是谁的。你答应我,一定要杀了他。”
子静也不由动容,这黑衣人纵死也要收买自己行刺,可见此事的重要,但是他只是淡淡道:“我答应你,三日后全力出手,若是失手,却也不会继续追杀,你要想劫持青萍和绿绮姐姐,已经是触犯我的大忌,我肯出手一次,已经是对得起你了。”
黑衣人已经觉得身躯冷,视线模糊,失血过多,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开始抽搐,少年虽然没有完全答应,可是他已经心满意足,本来他也不相信这少年会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他厉声道:“好,一言为定,武道宗从无背信之人,我信得过你,我腰间有一个银瓶,里面便是解药,你拿去吧,一人两粒,可以解去迷药。啊,你杀了我吧。”他再也难以忍受那种缓慢痛苦的死亡。话音刚落,他能够觉察到冰寒的利刃割断了自己的咽喉,血水上涌,他心中狂呼道:“主上,我已不负所托。”意识便彻底消散。
子静缓缓低,从黑衣人腰间搜出银瓶,原来自己可以轻易取得,不需答应那人的条件,可是他丝毫没有后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对于双绝缺乏杀机,因此被自己反击成功,可是只要有可能,他绝对不愿意双绝有任何损伤。举目四顾,子静终于脸上添了愁容,这里已经成了修罗屠场,游船正在沉没,实在不合适养伤了,而且自己既然答应去刺杀那黑衣人不肯说明身份之人,事先更应该将双绝安排妥当。先将解药喂入双绝口子静举步向舱内走去,他想起忠伯尚在船舱中昏迷,也不知是否还有命在,若是能够救出忠伯来,或者会有办法解决面前的难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