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阁初会(1 / 2)

 巴陵郡守府占地极广,原本是前朝富贵之家的府邸,乃是名匠设计,素有潇湘名园之誉,前朝末年,流寇攻岳阳,城破之日,郡守**殉城,原来的郡守府就成了废墟,反而是这座名园,因为被流寇领占据当作府邸,反而得以幸存,宁素道被任命为岳阳郡守之后,喜欢这园子秀丽清雅,便将这里改建成了郡守府。前面三进修整增建之后,当作官邸,后面的园子则分隔成三个彼此相通的小园林。中间的那一座叫做“橘园”,又叫后园,因为满园的橘树而得名,作为官邸的后宅。东边的园子叫做“鹤园”,富丽精巧,湖石嶙峋,花木扶疏,掩映成趣,乃是接待贵宾的驿馆。西边的园子叫做“竹园”,却是从洞庭湖引水过来,蓄水成湖,沿湖种了斑竹、梅花竹,间或有几株梅花,竹影婆娑,暗香疏影,清雅空灵。园中别无屋舍,只在湖心用青石为基,建了一座水阁,只有一座九曲竹桥和湖岸相连,却是幽居清修的好所在。这里是滇王吴衡在岳阳时最喜爱的静修之所,所以平日除了照料园子的下人之外,就是宁素道自己,也轻易不到这里来。

正当午后,秋日的阳光依旧炽热非常,透过浅碧色的纱窗在浅黄的楠竹地板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光痕,一道自屋顶垂下的竹帘将水阁分成明暗两间,帘内是一张宽大的软榻,榻旁摆着黄杨短几,墙壁上挂着一副雪竹图,以及一柄褐色刀鞘的五尺长刀。帘外在东窗下摆着一张梨花书案,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卷宗,案头的博山炉内焚着沉水香,轻烟寂寂,淡淡缭绕在阁内,使得这间的近乎简陋的水阁越显得静谧出尘。西窗下则是一张方榻,上面铺着芦席,榻上摆着红木方几和一套茶具,榻下摆着茶灶,榻角放着几个贴着不同纸签的水罐,正是临水煎茶的好所在。

吴衡放下笔,将披阅过的文书放到一边,旁边伺候笔墨的侍卫吴云善熟练地接过文书装入信封当盖上印章封泥,笑道:“王上,您忙了半日了,不如休息一会儿吧?”

吴衡失笑道:“什么时候你这愣小子也知道管起本王的起居了?”

吴云善本是吴衡收养的孤儿,得吴衡亲传武艺,从十六岁就跟在吴衡身边随侍,自然不会太拘束,坦然道道:“临行之前王妃嘱咐属下,王上身体要紧,不可太劳累了,军政大事总是处理不完的,若是王上累坏了身子,才是得不偿失呢。”

吴衡呵呵一笑,站起身在室内踱了几圈,疏散了一下筋骨,才状似无意地问道:“地牢里面的客人还好么?”

吴云善闻言有些惊愕,却很快答道:“禀王上,那个刺客被段将军鞭伤之后,伤势刚刚好转,又病了一场,烧了两日,听几位先生是重伤未愈,又受刑伤,火毒入体的缘故,不过他年纪轻,根基又好,用了药以后恢复得很快,就连身上的鞭伤也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这两日已经可以起身走动了,听段将军他的内伤还没有好,这几日还咳血来着,不过几位先生都说是内腑的淤血,咳出来才好。”

吴衡略一皱眉,这些日子他忙于军政大事,对于子静的事情没有再过问,想不到却是伤病如此。方才已经得到幽冀传书,罗承玉已经派了人过来,信中之意是要将刺客带去信都,以吴衡的心智,自然看出罗承玉恐怕没有要杀子静的意思。若非是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用子静结好幽冀,吴衡还真是有几分舍不得,毕竟这样的少年高手,平常就是想要招揽都无处寻觅呢。只是现在得知子静的境况,若是日后此人为幽冀所用,或者逃脱在外,恐怕会成为祸患,自己倒还罢了,段越下令对他用刑,却是难免危险。想到此处,吴衡便觉得不应该再避而不见了,便笑道:“既然他可以行走了,就把他带到这里来,本王也想见见这个有本事血洗听涛阁的小魔星呢。”

听着吴衡略带玩笑的话语,吴云善可不会当吴衡是随便事实上,只看吴衡对那少年刺客的种种厚待,至今仍然没有召见那人,已经是颇令他们这些侍卫大惑不解呢,应诺之后,吴云善连忙亲自去地牢提人。

带了几名侍卫走入阴暗的地牢,吴云善便不由一皱眉,牢房之内满是刺鼻的药香,深秋时节,又是在地牢之内,纵然是厚厚的毡毯锦帐,仍然不能隔绝丝丝阴寒,凝神瞧去,只见杨宁正面向内侧躺着,似乎正在小憩。

吴云善上前朗声道:“子静公子,王上要见你,请你起身更衣。”

牢房之内一片寂然,杨宁身躯没有丝毫动静,就在吴云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才翻身坐起,转过头来,冷冷道:“天南刀尊要见我么?也好,我很早就想见见滇王的刀法,也好看看他和逸王比起来,谁的刀法更厉害一些。”

天下使刀之人,都以逸王杨远为第一,四大宗师之一的身份人人倾慕,而滇王吴衡也以刀法闻名天下,却因为种种缘故屈居杨远之下,只得了一个刀尊的称号,虽然吴衡并不看重武道上面的声名高低,可是在滇王境内,却是无人敢将两人相提并论。想不到这少年刺客竟然一开口就说到此事,吴云善不禁怒从心起,怀疑这少年是否有意挑衅,可是四目相对,吴云善却觉这少年苍白清瘦的面容上满是炽热的神采,幽深的双目是流露出诚挚的意味,倒像是一个见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不由微微一怔,心中怒气烟消云散,吴云善笑道:“我们可没有见过刀王的本事,不过想来王上不会比他逊色的,倒是子静公子,莫非见过刀王出手么,要不然怎么能拿王上和他比较?”

杨宁认真地点点头道:“自然是见过的,四年前师尊和他比武,准我在旁边观摩,不过我没有看完就晕倒了。”

吴云善心中一震,跟在吴衡身边,他的眼界心智自然不凡,想不到如今却听到了这样的隐秘,这少年的师父竟然能够和刀王比武,而且听这少年语气无伤感,想必他的师父最不济也是全身而退,可见必然是当世高手,可是若有过这样一场龙争虎斗,为何却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传闻呢?吴云善不知道杨宁身为武道宗弟子的隐秘,要不然就能从杨宁这番话语中推测出更多的东西,当下他只是暗暗记在心里,便令仆人进来服侍子静更衣。

杨宁原本只穿着白色绸衫的寝衣,如今吴衡要见他,自然不能再这么随便穿着,解开镣铐之后,杨宁无视站在牢门之外紧握匣弩的侍卫紧张的神情,接过青色夹袍穿上,也不束,随手取了一方头巾将披散的头拢住,然后神色淡漠地任凭两个侍卫将用一副小些的镣铐锁住双手,迈步走出牢门。

跟在吴云善身后走过漫长的甬道,走出守卫值守房间的屋门,强烈的阳光立时射入他的双眼,杨宁忍不住停住脚步微阖双目,直到适应了光线,他才淡淡扫了吴云善一眼,道:“前面带路吧。”他的语气极淡,但是却是惯于号施令的口吻,吴云善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一揖,口道:“属下遵命。”话音未落便是满面通红,惊觉自己竟然失言,不由抬头望去,却是一眼望进一双如同雪中烈焰一般的炽热幽深的凤目中去,一时之间,竟是忘记了言语。

方才在地牢之内,虽然也能看清杨宁的容貌,但是阴暗的灯光和沉重的镣铐令这略显瘦弱的少年显得憔悴不堪,而杨宁方才略带稚气的言语和清秀的面容,也让吴云善生出错觉,竟是有些淡忘了这少年的危险。可是走到阳光下面之后,在即将见到当世仅次于四大宗师的绝世高手这情形的刺激下,杨宁原本被伤病压制住的气势便如匣剑帷灯,再也难以掩饰,那是一种犹如云里孤峰、雪中青竹一般的气质,孤傲、冷漠,还有几分刻骨的寂寞,而那一双流光溢彩的冰寒双眸是令他那原本不过是端正清秀的面容,凭添了几分焕然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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