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昌县的设立虽说是必然,可眼下这基础设施也实在是太差了,从外界转运粮草,时间久了我们可吃不消啊。”朱衡看着满地荒草的新塘港郊外,面色有些犹豫地说道:“新塘港眼下也才不到两千人,地里收的粮食甚至还不能自给,农闲时分多半也没空来矿上打工,我们来这投资,岂不是死路一条?不妥,不妥!”
“我的老叔唉,你现在不来,这黑色大理石矿可就被别人捡去了。鸣鹤县、桃园县当年也发现过这类矿,可后来被别人抢去了,我们晚了一步,结果如何?现在那些矿主们哪怕一年只能开工几个月,光靠供应直辖三县(即东方县、罗洽县和青岛县)的市场就赚得盆满钵满了,羡煞旁人啊。”利群闻言在旁边撇了撇嘴,无奈地说道:“现在的世道,就是手快有手慢无,你慢一步,矿就被别人抢去了。建筑材料公司家大业大,看不上这类小矿,也认为挣不了几个钱,他们更愿意把人力投入到轮窑厂去。可我们不一样啊,一个大理石矿就足以让我们吃的满嘴流油了,那么还等什么呢?”
利群、朱衡二人都是所谓的青州商人群体中的佼佼者,除在本土不痛不痒地经营着一些产业外,他们还与人合股在海外新华夏岛经营着种植园。托国内市场提振的东风,这些年他们经营的剑麻销路很好,每年累计下来分红也相当不错,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去年朱老爷的长子在新华夏岛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去,这让他对那么环境恶劣的地方顿时有些害怕了起来。在紧急召回自己长子的同时,也在考虑着让渡部分种植园股份给其他人,以后干脆做个只管分红的甩手掌柜算了。
不过,卖掉了部分海外产业,得来的钱却也不能闲置着。像在大明那会将得来的银子全部铸成冬瓜藏在地窖里的蠢事,在东岸经营了多年产业的朱衡朱老爷是决计不会再干的了,这钱,还是得投资到实业上去,至不济也得拿去买债券啊,比放在家里吃灰强。
义昌这边的大理石矿,就是朱衡、利群二人打算投资的产业,毕竟建材行业这些年在东岸国内一直是比较火的,而且随着新出生人口的增多以及不断的移民,建筑材料的市场将长期火爆——很多人说其景气甚至能持续一百年朝上——因此利群、朱衡二人便打算进入这个产业进行试水,看看风色如何。
只不过,开大理石矿,这需要的劳力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君不见东岸建筑材料公司砖瓦轮窑里使用了多少非国民劳务工么,而且这还是在联合制砖机被发明后的人数呢,以前还要更多!砖瓦轮窑如此,石灰窑、水泥窑、砂场、石子场、水泥预制场也不外如是,其间吞噬得劳动力真的是海量的。不然,你以为建筑材料公司当年许下的“每个县开一座砖瓦轮窑”的宏伟规划为什么会搞不下去了?还不是没人闹的嘛!说白了,就是东岸发展太超前了,基础设施建设太疯狂了,“好大喜功”的执委会诸公拿了不切实际的标准来套现在的东岸生产力水平,因此使得整个东岸这些年一直像个大工地一样,当然还有随之而来的通货膨胀给国民经济带来的痛苦。
朱衡等人在一些雇工们的陪同下,去发现大理石矿的地方仔细转了转,觉得吃下邻近几个矿大概需要一万元的前期投入(包含租地、租矿的钱)。他们搜刮搜刮,调整下自己的资产配置,也不是不能筹集到这么多钱(毕竟他们背后有一整个商会体系支撑着,关键是可以互相拆借资金),可这又何必呢?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对于投资实业的商人一贯是持欣赏和扶持态度的,给出的贷款利息极低,就差白借钱给你搞实业投资了——与之相对应的是,对于一贯喜欢搞债券、汇票贴现,买卖股票、路货的济宁帮商人,国家倒是一直持压制态度的,甚至一些闹得过火的商人都被法办流放到了澳洲,由此可见一斑,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与一贯喜经营实业的青州帮商人无关。
踏勘回来的利群、朱衡等人当天晚上就住在新塘港一间小旅馆里,这个旅馆与小镇一样地“新”,这从墙壁木料上散发出的味道就能看得出来。晚饭时分,众人一块到旅馆大厅里进餐,这个时候也正是旅馆生意最好的辰光,来往河间地区的商人、骡马队、船工,前来义昌一带规划建设的建筑队技术员,地质和交通部门的官员,以及担任未来义昌县干部班底的官员们——多毕业自大鱼河干部进修学校、青年干部学校和兵团堡——全都汇集于此,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有时候甚至还会商议工作,看起来就是热闹非凡。
晚饭主菜是东岸经典食物土豆炖牛肉、红烧多拉多鱼及冷切羊肉,朱衡看店里的甜品很便宜,也便叫了一大堆上来给大伙尝尝鲜——托了与葡萄牙人战争的福,东岸国内市面上的蔗糖存量是极大丰富,价格全线下跌,一些事先囤积了不少蔗糖的商人们是苦不堪言,纷纷认栽,当然心里对陆海军也不无腹诽,谁让他们从巴西抢了太多小麦、蔗糖、烟草和酒回来呢?甚至那帮天杀的还把国内干果、腌肉、肉干等商品的价格都打下去了不少,中高级的木料就更不提了,那价格简直就和雪崩一样,谁要是之前在新华夏岛和秘鲁那边订购了大量高级木料,且又没有购买路货(当然也未必能买到,大家都不是傻子)对冲、摊平成本的话,那么破产几乎是大概率事件了!
“新塘港以后的前景不可限量,西北铁路的支线要从富安乡通到这里来,河运码头也能直通到乌江更上游的两岸,这里搞不好会成为北边山里特产的集散地,商业是大有搞头的。听说孙春阳南货铺都打算在这搞一块地,开分店了,我觉得靠谱,这里以后的地位怕不是要比义昌镇那里更好,虽然那里才是县政府所在地。”隔壁桌一建六局的技术员们喝了些巴西抢回来的用榨糖残渣酿造的烈酒,嘴里已经嚷开了。
“听说河间地区前几年有人种了烟草,这两年一直都运到新塘港这一片来售卖,想必今年应该都哭了吧?哈哈,我昨天在大兴县买了几斤‘爱国烟草’,便宜得很,全是从昌顺、顺化港起运回来的巴西货,价格便宜量又足,还能支持军部筹集战费痛打巴西人,痛快!”这个人的话引起了同桌人的一阵哄笑,大家纷纷表示购买了不少诸如“爱国干果”、“爱国蔗糖”、“爱国皮革”、“爱国木料”、“爱国小麦”之类的打折出售的战利品,得到实惠的同时也有力支持了国家的对外扩张,大家的心气都不约而同地高涨了起来——这个国家,能不断给大伙带来好处,确实比大明、大清什么的强多了。
朱衡朱老爷默默听着技术员们胡吹海侃,心里不自觉地对新塘港乃至义昌县未来的前景也看好了不少。这么说来,这个大理石矿是搞得的,实在不行,找戈什金、门德斯、瓦伦蒂诺等人招募一些旧大陆劳务工来也行啊!唔,想当年在青州时族兄的府邸都用不起多少大理石料,以后矿有了产出后第一批石料一定给自己先用,罗洽县城里的宅子是该翻新一下了,用大理石料就很不错嘛。
1662年10月27日,当朱衡、利群等人乘坐租来的马车离开新塘港时,又听闻执委会打算在未来的义昌县更上游的乌江右岸兴建更多的定居点,基本上都设立于河间地区几个定居点的对面,分别是彰武镇(位于后世阿莱格雷蒂城附近)、肤施乡(位于后世贝亚乌尼翁小城附近)、义川乡(位于后世乌鲁瓜亚纳小城附近)、翟道乡(位于后世夸拉伊城附近,未来彰武县与义昌县也将以夸拉伊河为界,对了,夸拉伊河也将被重新命名为肤施河),加上孙家店乡一共五个乡镇,将有望承接超过七千名明国淮安府移民,这也是一个县的基本盘了——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照顾河间地区越境垦殖定居点居民们的方案,当然也有部分借助当地产出(比如食品和木料),以加快这些新定居点建设的因素在内,总之以后乌江两岸的定居点基本上也是互相扶助、互通有无的节奏。
而这,无疑更坚定了朱衡、利群二人投资这片的决心,无他,建筑材料市场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