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大理寺去的街道两边浓荫蔽日,才辰时三刻路边基本看不见人。除了灰白高墙也看不出什么景致,赵幼菱从车窗缩回头,又靠在了穆寒迟肩头。
“还有多久能到呢?”
“走过这道灰墙就到了。”
穆寒迟望了一眼车窗外。十二岁回京的那两年,他对京城的道路布局印象深刻,十年以后,一切还是和他印象中一样。
玄色车帘子随着颠簸不时忽闪一下,一丝风吹来,脸颊感觉凉爽了不少。马车车箱很窄,仅能容两个人并肩而坐。驾车的老马走得很吃力,速度渐行渐缓,不时听见衙差吆喝挥鞭驱使老马快走。
按规制,这辆玄色马车应该大理寺丞的坐驾。今天破格用车马来接他们,想必是看在父亲穆廷臣的面子。如果没记错,父亲有一位旧部军师叫郑易的,去年调任大理寺丞。
“吁~”
马车停了下来。
穆寒迟先下车接扶赵幼菱下车,两个人转头看向大理寺门口。
一位身穿大理寺丞官服的清瘦男子,看见穆寒迟和赵幼菱,马上从门廊快步走来。
“大将军一向安好,下官郑易。借一步说话。”
事发突然,除了在门前相见的时机能说说话,恐怕再难有机会给穆寒迟递话。
筝儿的父兄昨夜被人当街砍死,死者胸口插有一把刻着穆字的短刃,现场还找到一个湛蓝织锦铜钱纹的钱袋,钱袋上绣着一个“昭”字……
郑易紧锁眉头一脸愁容,他虽感念淮王多年来的提携,却也无力回天铁证如山的人命要案。
说起来筝儿一家出身卑微,就算出了人命案也不会惊动朝庭,实在是筝儿之死关系到皇上赐婚的镇国公府和淮王府,筝儿父兄被害现场又留有镇国公世子和淮王世子的证物,兹事体大已然轰动朝野。京城百姓也都传开了,王孙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再低贱也是人命关天,关系皇权稳固。
早朝时平津候秦安奏本,筝儿一家命案理应三司会审,要严查彻查给百姓一个交待。皇上下旨三日内审结此案。
“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和我们大理寺卿三位大人已经领旨办案,恐怕这时已经去镇国公府拿世子沈昭了。大将军既然自己来了,他们就少跑一趟了……我请去世子妃过来,原是想将筝儿投河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又闹出了人命案。哎,大将军莫怪,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郑易的意思是穆寒迟自己来投案了,他也只能尽到说明一切厉害的本份,至于三司会审的结果,他一个小小的寺丞是没有发言权的。
穆寒迟一直默默听着,神情始终泰然自若。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没有做过害人的事,也不怕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他是有一把刻有“穆”字的短刃,是先皇当年赐给父亲穆廷臣的宝刃。父亲从北境回京养伤,便将短刃赠与他傍身,他自北境回来以后便一直搁在凌云阁的书架上。昨夜在书房写字时,还看见那枚短刃插在刻花刀鞘里,在灯下微微放光。
至于沈昭的钱袋子,那就更好做假了。哪个绣娘缝不出一只绣个“昭”字的钱袋子。
所谓的铁证不过是别人的栽脏陷害。
在京城想要陷害镇国公府和淮王府的,除了平津候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大人过虑了。我和菱儿会自证清白,不存在抗旨欺君。至于凶杀案,那应该与菱儿无关,希望大人问完话送菱儿回淮王府。”
穆寒迟心里清楚,皇上既然下旨要三司会审,应该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大理寺。现下他只想让赵幼菱能平安回府。
“这个自然。”
赵幼菱冒名顶替筝儿出嫁一案倒是归郑易审理,虽然上司明里暗里敲打他要治赵幼菱的欺君之罪,郑易表面不敢违背上司的意思,暗地里自有他的打算。
很明显如果治了赵幼菱的罪,就等于间接证实了镇国公府和淮王府欺君,赵幼菱一个弱女子,不可能自己想嫁去淮王府就能嫁进去的,当然是镇国公府安排的,然后即成事实以后淮王府也没有说破,镇国公和淮王、淮王世子都有罪。
大理寺卿为了保住荣华富贵与平津侯交好受平津候控制,郑易一个孤家寡人可不想站任何人的派系,做全凭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司法公正。
穆寒迟与赵幼菱相识时,记错了她的名字,误以为她叫筝儿,请求皇上赐婚筝儿,如果再将错就错就当真是欺君。镇国公府知道了事情原由,及时将穆寒迟喜欢的赵幼菱送嫁,也算是亡羊补牢及时纠正的错误,圆满了皇上让臣子指名赐婚得到幸福的初衷……
郑易正要让赵幼菱在审结的状纸上签字画押,门外有人报传皇太后的懿旨。
郑易微微一愣,心想皇太后的触角怎么伸到大理寺来了。听完宣旨,郑易的神情阴转晴,皇太后赐赵幼菱为镇国公府王氏义女,赐名筝儿。
皇太后这一道赐名的懿旨,直接把赵幼菱冒名筝儿出嫁的事给抹没了。
玄色马车在淮王府停下,赵幼菱下了车却没急着进府门,她望着玄色马车离开直到在街巷转弯不见了踪影。
穆寒迟要留在大理寺候审,赵幼菱非常替他担心。听郑易的意思,三司会审的大人物都是平律候的人,平津候和淮王不合,肯定会借此事大做文章。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对穆寒迟非常不利,如果找不到证人和新证据,真要治穆寒迟一个重罪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