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来时,有几只燕子掠过屋檐停在屋角上,海棠君饮了口梅子酒,带着点淡淡酸甜,还真是好喝呀,他就那样躺在红瓦上,一伸手燕子飞过来趴在了他的胸口,啄走了他怀中一根豆糕条,还不待飞起,另外一只纤纤玉手把它抓了回来,想要拿走那根豆糕条。
“春娘,随它去罢。”
一开口梅子清香散入风中,燕子似被熏醉,跌跌撞撞才飞起来,春娘曲腿坐在红瓦上,双手抱着膝头,侧头靠在膝上看着自家的君主,她的君主坐没坐相,连躺着都是个十分清奇的姿势,可即使这样,君主还是特别的好看,若是海棠君这时抬头看一眼,定能瞧见春娘的眼亮的都可以冒星星了,作为一个君主,能有个人这么打心底崇拜他,能从他这张平凡的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脸里瞧出花来,海棠君应当也是一个不错的君主吧。
可是估摸着也只有春娘会这么想了,她心中的好君主现在正忙着呢,一只手一根豆糕条,一只手一粒贵妃荔枝,哪有眼瞧他去,就算满怀吃的,海棠君还是两眼直看着底下十二街。
“东街的糖葫芦看起来不错,嗯,那家的女儿红下回也要去喝…还有听说街头的雪酿酒也不错,下回记得……”
长鞭打马扰了海棠君的话,只见马上一人高喊大喜,直喊了三声,十二街上的百姓皆人人高呼了起来,跟着那马的方向跑去了,一瞧见这么热闹的景象,海棠君顿时来劲了,但底下人多口杂,海棠君一句也没听清,根本不知晓这“大喜”是何喜事,只好求助春娘,春娘定是乐意帮助她这好君主的。
这世间人说的话啊,可以瞒住父母,瞒住朋友,瞒住妻子,却唯独瞒不了风,风过无痕,从你身旁掠过,你兴许都不知晓,那它把你的话偷听了去你也没法,春娘就有这等厉害的法术,她想听谁说话,风便会替她捎来这话。
原是这荷国的三皇子从那鸟不拉屎的边疆回来了,因着打赢了一场仗,还被他那当皇帝的爹一举封为靖安王,今日王府已是建好,于是大开府门与邻街百姓说喜,道贺之人皆有赏银,这才去了如此多人,果然皇家就是财大气粗。
见着王府后,海棠君不得不再次感叹,皇家人是真有钱,就那门口两个大石狮子,嘴里都各含着一颗夜明珠,还有那悬挂在上的府匾,“靖安王府”四字金光闪闪,原是用金粉混着上好的墨书写了出来,有人在树下嘀咕,正巧是在说这府匾,没想到竟是天子御笔亲提。
朱红大门缓缓打开,拿了赏银的百姓个个乐得合不拢嘴,在府门前躬腰道喜,谁都不肯先走,毕竟平日里能见到皇亲贵胄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更何况门里面还是皇帝的儿子,荷国的亲王,那可是人中之龙,人一多就有些拥挤,纵然王府门前四平八阔,也难抵百姓的热情。
而站在树上的海棠君就没这个烦恼,登高而望远,门里头如何光景他瞧得一清二楚,世人形容君子不外乎拿玉来相比,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海棠君看那门里头的玉,应当是上好的和田白玉,玉之色可愉悦烦闷之心,玉之纯可净化污浊之心,这块玉美在细腻温润,含蓄优雅,当是块好玉,而人当是个好君子。
是夜,明月高挂,无端起风,王府门前的八角宫灯影影绰绰,有花香自来,迷了侍卫的眼,府中不见王爷影。
也不知是何处,这山竟绿得渐渐似发了蓝,远望去,连绵不绝的蓝色远山如幕布隔开了一条川,那春川宛延曲折,似从天上来,直流至脚边,有鱼儿绕石游,红花落风飘至鱼儿嘴边,这是何山,这是何川,虽读了百国书,越泽却依旧想不起任何山川的名字。
彼时乃春,眼前是不知名的粉红花树,他在边疆十几年,春日里见着的是黄沙漫天,冬日里只有刺眼的白雪皑皑,于他而言,世间只有这两种颜色,而今才知晓,花红柳绿,竟是美成这样,在往前头是蓝桥花路,掩在里头的似琼楼玉宇,一时还看不清楚。
树中有声,越泽仰头望去,忽的从树中倒挂出一个人来,花影间,只看得出是个布衣少年,他倒挂着摇摇晃晃,两眼对望,越泽心中惊诧,却面上不显,只缓缓笑问道:“敢问这位小公子,此乃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