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吧嗒抽了口烟,又把小嘴努得像颗枣,得意地瞄着众人,却是不再言语。[燃^文^书库][]
方峥暗暗好笑,年纪越大反而越像个小孩。小孩子在讲故事的时候,如果没有人问“然后呢”,那这故事就讲得索然无趣,他也在等人问“然后呢”。
方峥满足了老小孩的心愿,天真地问:“然后呢?”
“然后啊。”干枣嘴老头沉声道:“老葛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年是中央教导总队的特战队员。”
闻言,方峥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嗓子眼里被冷风灌得丝丝发疼,这个消息可是太重磅了。
中央教导总队,**最精锐的王牌部队,代表了当时整个亚洲战斗力的巅峰。老将的御林军,国字头的亲儿子,奈何英雄气短,南京一役全军覆灭!
可歌可泣,可悲可叹!
干枣嘴老头收下一张毛爷爷,绘声绘色地接着说:“老葛在死人堆里猫了三天三夜,小鬼子心多狠啊,不想放过任何活口,拿着刺刀挨个扎,挨个刺,刺刀捅进了老葛的腿肚子里,他硬是挺住没吭声。人都被埋进土坑里了,他还是不死心,挖开土坑逃了出来,一直熬到解放。可这下他更完蛋啦,啥也做不了,啥也做不成。台湾不收他,说他是大陆的,大陆不用他,说他是台湾的。就这么推推搡搡,帽子扣了一个又一个,还被扯到戏台上斗了个半死。”
“但老葛这家伙真是个硬骨头,就算给他扔进阎王殿,他也能踢出个活路来。后来光景好了,他找了个拉鱼拉虾子的营生,整天泡在臭哄哄的杂碎堆里。”干枣嘴老头犹豫片刻,忽地点头道:“现在没人还理会他是国是共啦,但我一直觉得他跟我们不对付,背地里有猫腻,弄不好啊,就是那边派来的特务。”
方峥干咳两声没有接话头,这让他给老葛安排的罪名可大了去了,比他儿子还严重。在没有确凿可靠的证据之前,方峥是绝不会以讹传讹的,特别是这种火车站地摊上小画报里写的玄幻故事……
戚寒玉冰冰冷冷,冷冷冰冰,除了美丽的模样让人流连之外,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肿眼泡老头见对方侃侃而谈,心下也快速组织起语言来,跃跃欲试地要为自己扳回一城。
方峥见二位说得有鼻子有眼,争来辩去的不亦乐乎,不由得暗暗苦笑:“垄断行业果然是人民的绊脚石,自私自利,狂妄自大,独断独行,臭屁的要命。一旦有竞争者出现,立刻变得业务熟练了,态度友好了,价格也实惠了。”
肿眼泡老头提起热水壶,在他的茶盘上浇了一圈儿。冒着蒸气的热水滚滚落下,滋润着茶碗、茶壶、茶杯。他似是回忆起什么往事,语气沉重而痛苦:“要说我见过命最硬的人,首先就要说起老葛头。村东头住的是最早一批迁移过来开荒的人,然而就在十几年前,那批开荒人突然接二连三的患上怪病,一个一个比赛似的抢着死,到后来大家都搬了出来,生怕被小鬼索了命去。然而老葛头倔强的像头驴,谁说谁劝他也不搬,非要留在那。”
“可能他八字怪诞,天煞孤星罩命。他周围的人全都没个好下场,就他天不怕地不怕,还真就啥事没有。可是他的儿媳妇和一双孙子却没这么好的命,齐刷刷被他克将死啦。”
肿眼泡老头叹了口气,忆着当年那段血腥的往事,连嘴里的茶都变苦了。
干枣嘴老头也连连唏嘘,缓缓道:“老葛头命硬,同时也命苦。战争结束后,他也落下了一身残疾,而且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一直也没什么收入。都四十好几了才寻了个有眼疾的女人,生下个男娃。他对娃娃疼爱得上了天,娃娃长大后也是全心全意孝敬他,从不敢逆了老葛头的言语,算得上是啮指痛心,孝子典范了。可谁承想,好端端一个娃,最后成了杀人犯。”
“快走。”
戚寒玉突然起身,不由分说地扯着方峥向回跑去。方峥扭过头,对两个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的老头说:“谢谢了,二位。”
一路小跑加冲锋,回到了临时驻地,戚寒玉跑上二楼,立刻戴上耳机,凝神倾听。白皙的脸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
方峥盘坐在地,手中拿着葛援朝的档案,嘴里念念有词:“老葛头也算得是老年得子了,对小葛疼爱有加,小葛长大后不忘养育恩情。从村上人口中听来,他应该是不折不扣的大孝子,你一来就守着他家祖屋,守着老葛头,难道是?”
“没错。”戚寒玉对方峥的分析不感意外,谁要是到了这时候还想不通才让人意外呢,她说:“老葛年近百岁,每过一天都是跟阎王爷借来的,今天是老葛的大寿,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最后一个亲人,就是葛援朝,而葛援朝在这个世界上也仅剩下他父亲自己了。无论是身为孝子的葛援朝,还是身为亲人的葛援朝,他能能不回来给老葛祝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