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似乎知道在说自己,双手杵着拐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自然泛开的慈祥笑容,这个世界没善待她,可这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却充满童真和纯净,看着这些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孩子。
没有羡慕,没有嫉妒,只有看见美丽花朵的那种惊叹喜爱。
贾欢欢蹲下来,伸手顺着那破旧的衣衫去摸膝盖。
难闻的气味,破洞的袜子,更破烂的鞋子,脚趾头有两三根露在外面,补丁套补丁的衣服,也掩盖不住畸形的关节变形。
沈丹和陈瑶瑶从别的车上下来,也看着眼前的场景。
农户还在讪笑:“义诊的医生很厉害的,只看了几眼就说这个除了手术,没别的好说,准备十万块钱,把两个膝盖换了就好了,哪有这个钱。”
三个医学生诧异的对看眼。
哪有这么简单?
如果有这种包换包好的手术,就不会有那么多关节病人了。
这么多车呼啸而至,基本上也把村子里仅剩的几十口人,都吸引到了村口看热闹。
高高低低的蹲在山坡上,带着几乎类似的质朴笑容。
放眼望去,普遍年龄偏大,普遍都有营养不良和过度劳作导致的重度畸形残疾。
可他们却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农作放牧,依旧每天下地干活给自己收获不多的那点口粮。
就像千百年来他们的祖辈一样。
艰难的生存在这片贫瘠的风沙土地上。
在观音村长大的贾欢欢,说起来是个农村姑娘,其实从来没看过这么艰难的场面。
深吸口气抬头起身,走到钟明霞她们中间轻声:“我要治好他们。”
哈雅特连忙悄悄给贝赫耶翻译。
阿拉伯少女有点不以为然,这两天塞丽梅来了以后,都不敢面对小姐。
阶级差别的思路很难扭转的。
在贫穷中成长起来的大明星更现实,这种时候也不惟嫂子正确论了:“穷人多得很,你能治好这些人,能治好隔壁村,隔壁县,隔壁省吗?大道理我不懂,问万哥吧,他一定会给你正确的答案。”
读到大二的欢欢,反而没有钟明霞那么盲目相信自己的男人,或者说她太熟悉万长生了,知道万长生会说什么,一边示意其他人去协助村民抓羊,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来打电话。
惊奇的发现直到这里,都有满格的通话信号。
她是给自己的老师打电话,最信任最尊重的专业老师,讲述了自己看到的症状,给出自己的判断:“那位义诊的医生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三十多岁的女博士沉默下:“我很欣慰,你能够看到这种人间疾苦,知道在路灯尽头的那大片大片的漆黑中,还有那么多被痛苦折磨的灵魂,小贾,如果看不到这种痛苦,也就永远不会懂,这位同行前辈说出这句话的绝望,我们是医生,也是人,那么个人的力量就有极限,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份触动你灵魂的感受。”
“未来,当你走上手术台之前记得严格按照无菌消毒,要知道这一个关节置换,这几万块钱,是几万斤粮食,是几年甚至十几年一家人的全部积蓄,千万不能把这台手术搞砸了。”
“以后,你遇见很贫困的病人,能给他们用普通的纱布就行了,不要用敷贴,不要乱开昂贵的药,因为那会带给一家人沉重的负担。”
“当你再看见那些无法承担医疗费用的病人时候,用最和蔼的态度,去教会他们生活中要避免什么动作,要锻炼什么部位,注意什么姿势,尽可能的去安慰,甚至去撒谎,去隐瞒,让他们不要再去到处试野法子乱花钱,好好做康复动作,会慢慢缓解的,别急于求成,也别乱吃药……”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能听懂我说的话,这就是我们医生的使命。”
“医者仁心,明白了这个道理,你才不会被这种绝望击倒,用更加平静,宽和的心态,去面对患者。”
“好好思考下吧。”
从头至尾,贾欢欢都没来得及对那边的导师寒暄说春节快乐。
电话已经挂上了。
看着眼前豪华舒适的房车装饰,看着身上从日本采购的名牌防寒服,再对比周遭的荒芜贫瘠,绝对不是大城市流行的反差萌。
只有鲜血淋漓的现实撕扯。
这就好像那什么游戏里面,大家都从天上跳伞下来。
有人落地就是顶级装备,有人却一无所有。
将满二十岁的贾欢欢,终于意识到,万长生一直以来静静的点亮沿途路灯,从未让自己看见过大片的漆黑。
自己终于该长大了。
不再是只有观音村,姨太太、凶狠婆婆跟长生哥的小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