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奢厉有生之日中飞得最高的一次。
原来他以为上到阳山最高的那座山上的最高的那棵无欢树上,就算是到了世界的顶点了,然而这一瞬间,他才知道自己的眼界有多么狭隘。
这该是有多高?高得已经无法用山和树的高度来形容,因为山成了一个果子的大小,树成了果子上的蛆。
奢厉看着那广阔的远方,那儿有连绵不绝的山,山上有无穷无尽的树。
眼帘似乎没有了边际,因为边际是云。耳畔仿佛没有了声音,因为声音是风。
奢厉伸出手去,他感觉自己摸到了云。
原来天是如此高,地是如此大,目之所及是如此博广,心之徜徉是如此舒畅。
大荒究竟还有多少风貌等着他去目睹,世界究竟有多少玄妙等着他去开悟?
眼本无界,有界的只是眼界。
奢厉吸着冰冷的空气,他感觉到阿蚩要下降了,于是紧紧地抱住了阿蚩的身体。
从枯木台上的树窟窿掉下都能摔坏腿和腰,他晓得从这里摔下去的后果。
阿蚩像一根硕大的离弦箭,刺破了风,穿透了雾,直插大地。
当阿蚩从水中跃起的那一刻,白泽看到了像龙牙般锋利而又猛烈的巨浪。
这个巨浪夹杂着水草与污泥,像是邪恶妖兽那从不刷牙的臭嘴,语焉不详而又腥臭难当。
巨浪很快便沉入湖底,然而却让他感到了巨大的不安。
轰隆一声,阿蚩再次钻回了羊眼湖中。
在阿蚩入湖的一刹那,巨大的震颤将奢厉从龙身上弹了起来,他被高高抛起,一阵眩晕之后,他抱住了湖畔旁的一颗树。
阿蚩!——白泽呼唤着阿蚩。
羊眼湖中只有缠腰草摆动时的水流声,渐渐地静了下去。
阁下……——白泽看到一瘸一拐的奢厉从树上下来,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他。
奢厉当然知道白泽的意思,他调整一下呼吸,握紧天玄剑,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此时的水质更为浑浊,想必是缠腰草见阿蚩无力反抗,更为肆虐的缘故。
奢厉已经看不清任何形状,只能依稀凭着斑驳的光影来辨别方向。
终于,在湖底,他摸到了白龙阿蚩。
阿蚩一动不动地躺在湖底,周身都被缠腰草覆盖,他顺着阿蚩的鳞片向上摸,阿蚩的身体冰凉,胸膛不再起伏,脖子已经僵硬,眼球也鼓鼓的,鼻口间没有一丝气息。
阿蚩已经死了。
当奢厉将这个消息告诉岸边的白泽之时,白泽好像没听清一般。
当真死了?——白泽问。
当真。
死透了么?——白泽问。
死透了,千真万确。
死得毫无生气了?——白泽又问。
豪无生气了,你一定要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