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定了会试上榜的一百多人后,还要举行殿试决定这些人的名次,以及将来选定的官职。不过距离举行殿试有些日子,这还不是现在朝堂内外最引人注目的事情。
现在朝堂内外最引人注目的事情,当然就是理学派与其它学派之间的辩论了。
自从几天以前允宣布废除朱元璋颁下的免除节妇娘家差役的旨意、又下令废除殉葬制后,理学派与其它学派之间就因此不断进行唇枪舌战,随着时间过去不仅没有慢慢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不仅是京城的文官,就连京城附近的地方官都写信到京城,委托好友替自己张贴大字报。
虽然理学派与其它学派互相之间的分歧甚多,能够辩论的观点不少,但双方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对女子的态度上。一来,这次辩论正是因为允废除对节妇家里的优待引起,二来谈论其它也容易引起忌讳。
孔子亲口说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将君臣关系比拟为父子,即使允金口玉言,说了儿子孝顺父亲也要依照礼仪而不是做父亲的说什么就做什么,但臣下说这样的话仍旧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怀疑不孝,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尽量避免这方面的话题。至于君为臣纲,就更没人敢谈论了,况且双方在这一点上的分歧本来就很小,是以众人均辩论到底女子的地位应该如何。
允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听陈瑛将这一段时间双方的主要辩题和依据叙述了一遍后,说道:“这样说来,现在理学派的主要依据,就是《论语》中孔子所言:‘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了?”
“是,陛下。”陈瑛说道:“孔子所言中有关女子的话语甚少,就是有也大多只是泛泛而谈夫妻之道,女子自然要顺从丈夫,但顺从到何种程度却只是说合乎礼仪,所以难以作为依据。”
“而孔子之后的诸多典籍,因为此次辩论又以‘正本溯源’为名目,所以无法引用,因而这句孔子对女子有贬低之意的话语就被理学派封为圭臬,与周礼、汉礼等学派争辩。”
“原来如此。”允睁开眼睛,拿起放在一旁的《论语》,翻看了几页将自己的猜测又确定了一遍,对陈瑛说道:“爱卿附耳过来。”他随即在陈瑛耳边说了几句话。
陈瑛听了允的话非常惊讶,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论语》,随即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嘀咕道:“怎会如此?”饶是陈瑛仅仅将儒家经典当做敲门砖,但也有些咋舌。若允所说是对的,那整个儒学都要受到影响。
“陈爱卿,朕的意思你也应该明白。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个观点散布出去。”允说道。
陈瑛回过神来,躬身说道:“臣定不辱命。”
……
……
第二日,上午巳时正。
这一日是三月二十五日百官休沐的日子,既然是休息的日子,那大臣们都不必上朝也不必理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因此,这样的日子都是辩论的双方最为活跃的日子,今日也不例外。
这一日从辰时初开始,就有人在木板上张贴大字报,阐述自己的观点或对其他人的观点进行辩驳。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晚上睡得很早,因此起床也很早,许多人卯时初就起来,借着微弱的阳光写字,在天大亮以后张贴出来。
也因此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发生了:许多观点对立的人在前来张贴大字报的时候相遇,随即理所当然的争论起来。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木板面前,分为两边,大声争辩着。远远看过去,很像是两伙儿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要开片。但你若走近,就会发现双方大多数人都是年纪在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一个个穿着长衫,嘴里操着或流利或生硬的官话激烈的争辩着。附近还有人满脸焦急,操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说着什么,应该是来自两广福建一带的官员。
此时在这一片公租房附近的派出所内,两个警察正坐在屋顶,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颇为新奇的看着这些文官辩论。其中一人说道:“这可真是新奇,我家也是世代居住在京城的人,活了近三十岁还是头一次看到文官们这样吵闹。”说着又有些担忧:“他们不会打起来吧?若是打起来了,咱们两个守着派出所就在一旁看着没有动作,恐怕会被上官斥责。”
“不会。”另外那人说道:“文人们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这些文官儿未必个个都能算得上是君子,但也不会动手。”
“更何况,即使他们动手了,咱们两个上去劝解能有什么用?他们大多可都是朝廷命官,他们会听咱们两个的话?万一碰到了谁,咱们两个可就不是被斥责一番了。”
正说着,从东面又有一人走进公租房这个坊,走到正在激烈辩论的文官附近,想要分开人群走到里面去。
“这是,中书舍人陈瑛?”一个警察道。
“就是陈大人。听说他是陛下的亲信。”
“既然如此,他说什么,一定是经过陛下首肯得了?”
“应该就是如此。”
“那看来这次的辩论就要结束了。陛下的亲信岂会随意出言辩论此事?定然是有了十分重要的证据。”那个警察说道。
而此时站在木板前的宋麟等人,想的和他是一样的。前些日子陈瑛一直没有出言,一张大字报都没有贴,此时忽然出现,一定是有了他认为难以辩驳的依据。宋麟不由得停止了说话,握紧拳头看着陈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