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立家之本,就是尽量不与官府、官军产生关系。
今天,谢玄不仅仅和官军产生了关系,而且是生死关系!
谢玄自忖难逃一顿痛骂,甚至做好了承受家法的准备。
果然,一进谢缵的房间,谢玄就感觉气氛不对。
谢缵的脸,黑得吓人。
地上,还有刚刚摔碎的瓷杯!
“啪!”谢缵一见谢玄,便一巴掌拍在高几上!几案上的物件,都被震得蹦了起来!
“谢玄,你、你、你好大胆子!”
谢缵气得嘴唇发紫,身子直哆嗦。
谢玄叫了声“太爷爷”,规规矩矩跪好,嘴上却争辩道:“太爷爷,非是孩儿胆子大,只是他们太过无法无天!”
“放肆!”谢缵吼道。“无法无天,亦是官军!咱谢家家训,严禁得罪官府官军,你却杀了十余官军,你、你、你好能耐啊!你这是要毁了咱阳夏谢氏啊!”
盛怒至极,谢缵无可发泄,抓起瓷杯,砸向谢玄!
谢玄眼见瓷杯飞来,竟不躲不避!
“啪!”
瓷杯正中谢玄额角,跌落,碎在谢玄膝前。
谢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谢缵惊叫道:“你咋不躲?!”
谢玄平静地道:“尊长责罚,孩儿躲是不孝。”
“你、你……”谢缵本是暴怒之下,却被谢玄一句话,惹得老泪纵横。
谢玄依旧规规矩矩地跪着。“但是,太爷爷也教导过孩儿,我阳夏谢氏立家之本,还在于忠义友善。百姓惨遭荼毒,孩儿若是见死不救,何谈忠义?何谈友善?”
谢缵已不知该责骂谢玄,还是该心疼谢玄,只能苦口婆心地道:“孩儿啊,可是,他们是官军啊……”
“那些是兵匪!是贼寇!是伪朝廷的走狗,不是官军!”
“住口,住口啊!”谢缵使劲拍打着几案。“驻扎在陈国,就是本地官军,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谢缵还要训斥谢玄,却突然跳了起来,扑到谢玄的身边,惊呼道:“孩儿啊,你流血了?!”
一丝鲜红,顺着谢玄额角淌下。
谢玄伸手抹了一把,轻松笑道:“太爷爷老当益壮,力气好大。”
“唉!你呀!”
谢缵最疼这个重孙子,张罗着要喊人来给谢玄包扎伤口,谢玄赶紧拦住。
拉着太爷爷的手,半开玩笑道:“破点皮而已,太爷爷若是喊了家人来,见孩儿又被太爷爷责罚,孩儿这脸往哪搁呀!”
谢玄额角伤口没什么大事,但他杀了豫州兵一事,谢缵还是放心不下。
“唉!”谢缵抚着谢玄的手,不停地摇头。“玄儿啊,咱谢氏谨小慎微几十载,终成几百口之大族。你们这两辈孩子,多有出息,太爷爷甚感欣慰。太爷爷唯一的愿望,就是你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庭。”
“孩儿一定不让太爷爷失望!”
“我信,我信……”谢缵拭去眼角泪花,教育谢玄道:“玄儿啊,几百口大族,不是口之小家可比,若想立家持久,凡事都要谨慎啊!太爷爷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太爷爷的教诲,孩儿时刻谨记在心。人以齐家,德以立家,学以兴家,而欲家族持久,唯谨慎二字!”
谢缵满意地轻拍谢玄的手。“我阳夏谢氏,声名初起,各地诸侯,便纷纷赶来提亲联姻,并欲征辟我谢氏子弟,此乃家族之幸,亦是家族之危矣!玄儿可懂?”
“孩儿懂得。若要立家持久,不可孤注一掷。将家族命运,押在一方之上,有如累卵之危。”
“是啊!让尚儿去江东(谢尚谢仁祖)、奕儿去徐州(谢奕谢无奕)、万儿去冀州(谢万谢万石)、石儿去兖州(谢石谢石奴),便是此理。”
想到谢缵为了家族大业,殚精竭虑,谢玄不禁动容。“太爷爷为了我谢家操心无度,孩儿还给太爷爷添乱,实在不孝……”
谢玄跪伏请罪,谢缵盯着谢玄良久,终于下了决心。“玄儿啊,起来,你必须马上离开乌衣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