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张儿童床,一看就是新造不久,边盛老头有一手金工的能耐,那床脚的焊缝都是油亮油亮的。钢丝床,铺着厚厚的棉垫子,小屁孩边宁会有一个舒服的窝。
郁姝宁用欣喜与惊奇的目光打量这间乡村房屋,这里处处透着古老手工业和传统审美的韵味,就像是工业文化在森林边缘孽生的一颗惨绿的果子,或许不好看,但说不定会好吃呢。
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憋了一肚子心里话要说,他就像是充气的皮球,迫于父母在侧,否则他就该打开口子,被气流推着在房间里四处乱飞了。
郁姝宁把边宁放在儿童床上,弹簧网有柔软的承载力,小屁孩蜷在白色柔软的床垫上,就像是一颗香瓜落在温暖的雪堆里。
边盛和俞喜德离开了一会儿,边宁到南墙边,抚摸着斑驳的旧书桌,“这张桌子,我小时候就在这儿读书,写作业。”
郁姝宁注意到坑坑洼洼的桌面,指着点点坑和道道痕,“这是你弄出来的吧?小小年纪不学好哦,就知道用笔头戳桌面是不是?”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肯定也没少这么干吧?”边泽笑着从背后环住她,揉搓着妻子妊娠后松软的腹部皮肤,就像是在抚摸一张光滑的皮垫子。
郁姝宁嘴硬,“我家教可严了!最多也就戳戳橡皮而已。”
边泽嗅着奔波后妻子身上的尘土和汗味,叹一口气,觉得莫大的平静,就像是评书开场,念完定场诗,拍了醒木,整个房间里,过去的零星破碎的玻璃渣子似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正要伏在郁姝宁耳畔一一叙说,房门又被老父亲边盛打开了。
老头手里正捏着一枚电子蚊香,眼看此情此景,颇有些惊愕,“你们不先去洗个澡?东西我放下了。这才几点?”他把电蚊香一插,摇摇头,退出门外。
郁姝宁低着头嘀咕了一句,“怎么不敲门呢?”,边泽感觉自己是被扎漏了气,讷讷的都不知说什么,退开几步试图证明自己是个正经人,“你先去洗澡,东西在棕色的那个箱子里。”
郁姝宁忽得大笑他傻气,又不是新婚的夫妻,装什么嫩脸,死样不改。
边泽摆摆手,把妻子赶出门外,自己坐在床边,白亮的灯光在头顶,屋子里的物件投下影子里沉睡着乡土的灰尘。他看着儿童床里酣眠的小孩,这是他边泽的儿子。
他的睡姿好干净,边泽看着他,试图触碰他娇柔的脸蛋,男人的手掌上是成熟的味道,他不敢惊扰了孩子的梦乡,只是拿自己的手,对比了一下儿子的皮肤,陡然就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这个念头出现过很多次。边泽记得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是在他的青春期,看着手指背面细细的纹路,皮肤就像多次使用后皱巴巴的抹布一样,他当时就觉得自己是年老色衰,英姿不再,没法吸引小姑娘喜欢了。
现在呢,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有些老了。这种老,不是生理上的,也不算心理上的,就是社会上的,有了血脉传承人的他,正式进入中流砥柱的行列里,哪怕他并不中流,也不砥柱,就是被岁月拉进这个日渐油腻的年龄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