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原本与他无关,但他想到的却是结局,朝廷与盗贼的战争,无论谁胜谁负,最终都要他来收拾残局,战局越乱,将来收拾起来便会越困难。
破坏的速度远远大于建设的速度,如果整个大明都被打残了,他凭借西宁、兰州这一隅之地,又如何能收拾残局?
朝廷原本处于优势地位,无论是军队的质量数量,还是后勤补给,都是远远优于盗贼,然而,现在却是被盗贼牵着鼻子走。
这中间究竟有多少是人为的原因?
就像这次,盗贼们火烧凤阳的朱家祖陵,崇祯一怒之下,竟然逼迫洪承畴“六个月内灭贼”,坐在紫禁城说话不腰疼,如果六个月内灭贼,又何至于今日盗贼愈演愈烈?
洪承畴明知不可能,却被迫出潼关破贼,虽然取得一定的战果,但他将属下的军队拆分开来,实行处处制敌,一旦出现漏洞,就会处处“制于敌”。
盗贼本就是“流寇”,到处游走、分分合合是他们的长处,一旦盗贼察觉到洪承畴分兵处处设防,他们必会集中优势兵力,毕其功于一役,洪承畴岂不损失惨重?
究竟是崇祯的愚蠢,还是洪承畴的愚蠢?
李自成虽然赢得了塞外,在戈壁上立起了河西总督府,却对朝廷与盗贼之间的战争,感到束手无策。
两头红了眼的水牛斗角,一个消瘦的山羊能有什么办法?
李自成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发展西宁、兰州,壮大自己。
果然不出李自成所料,洪承畴到处分兵围堵盗贼,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损失惨重,六月,副将艾万年、柳国镇于宁州之襄乐战死,官兵大败。
洪承畴实在无兵可调,只得征调曹文诏入陕西。
这时距离崇祯下达“六个月内灭贼”的期限,差不多快要到期了,可盗贼几乎一点不见少,死了一批,又有更多的盗贼加入,汉民族人口的数量优势,完全站在盗贼一边。
与此同时,湖广传出讯息,勋阳巡抚卢象升,将高迎祥、张献忠部驱逐出湖广,高迎祥、张献忠转而北上汉中,朝廷方面举杯相庆。
咦?
李自成从这些讯息中捕捉到什么了,仔细思之,“驱逐”有什么值得庆贺的?盗贼本是流寇,他们抢过一个地方,即便不驱逐,也会换一个地方,继续下一次劫掠,熟悉的地方没有粮草!
盗贼究竟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卢象升驱逐?
这一刻,他对卢象升这位名将,倒是有所怀疑,难道他征剿盗贼的功绩,原来都是盗贼白送的?
不过,李自成倒是明白了盗贼与官兵的秘密:盗贼与官兵作战久了,越发掌握了作战的技巧,不但能在官兵把守的缝隙中来去自如,首脑人物自身的作战水平也在提高。
而明军将领明知无法彻底剿灭盗贼,对于朝廷的旨意,也是不当回事,多半只是做做样子,他们不再像当初那般,以杀伤甚至消灭盗贼为目的,而是转为驱逐。
只要盗贼不在自己的防区,就算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务。
如果盗贼再次来到自己的防区,那是又一次的战斗,并非原先的那一伙盗贼。
这样的结果,盗贼在不同的地域游走,而官兵总是在盗贼离开之后,认为自己驱逐有功,进而向朝廷论功请赏。
李自成甚至怀疑,盗贼是不是与官兵达成共识,我抢劫一次就走,绝不会让你为难,你尽管对上报功,也不要真心围剿,大家留一线生机将来好见面,谁知道未来的天下是谁的?
也许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他最坏的推测,但现在盗贼与官兵之间,的确像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就像洪承畴在固关与天命军达成的协议一样,大家互不侵犯、互不为难,有饭大家吃,有事大家扛,互相帮助、互相遮掩……
如果不看服装,谁是盗贼、谁是官兵恐怕都分不清了。
这样看来,自己占据着西宁、兰州,并进行大规模的建设,似乎吃亏了,有了根据地,也就有了羁绊,将来若是与官兵大规模作战,万一战争不利,丢掉西宁、兰州,那损失可就大了。
不过,有了根据地,也就有了固定的兵员补充和粮食供给,才能向西宁火器局那样,为天命军提供源源不断的步枪与各种火炮。
发展方向从来就是一把双刃剑,就看你如何运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