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93年,越国勾嵊山下。
春风吹拂,各色旗帜迎风招展,这里正在进行一年一度的春搜大会。
周代的狩猎制度分为四时田猎,分别称之为:春搜、夏苗、秋弥、冬猎。田猎有一定的礼规,礼法规定,田猎不捕幼兽,不采鸟卵,不杀有孕之兽,不伤未长成的小兽,不破坏鸟卵;围猎捕杀要围而不合,留有余地,不能一网打尽。当然,规定是规定,很难被严格执行。
田猎在当时很受统治阶层的重视,一是为田除害,保护农作物不受禽兽糟蹋;二是供给宗庙祭祀;三是可以驱驰车马,弯弓射猎,借以进行军事训练。
尤其对于越国而言,军事训练的目的尤为重要,在前一年(公元前494年)的夫椒之战中,越国被吴国击败,越王勾践入吴为人质,越国大部军队被解散,只保留了规模很小的一支维持日常治安的军队。同时,吴国的公孙勃将军统领一支吴军驻扎于越国,监视越国的一举一动。
越王勾践虽然入质于吴,表面上对吴王夫差毕恭毕敬,但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一雪前耻,只是在吴国的重压之下,不敢有丝毫显露罢了,越国平时根本不敢有加强军事训练的迹象,春搜大会已经延续数百年,举办这样的活动不会引起吴国的任何猜忌,正是一个宣扬尚武民风、寓军于民的好机会。
彼时作战基本是兵车加步兵的作战模式,狩猎之时,也是驾车而行,狩猎车和作战的兵车并没有什么区别。
本来依照惯例,狩获猎物最多的一组会被越王赐赏,并可进入军队任职,其他表现优秀者也可能被某些达官显贵看中,总之对日后的前程大有裨益,另外还可以赢取年轻姑娘的芳心。
春秋时期还没有很严格的封建礼教,男女之间的大防不像后世那么苛刻,尤其是越国地处东南,远离中原,本身民风就比较开化,很多年轻姑娘会在这次大会上寻找自己的如意郎君。
夫椒之战后,越王入吴做了人质,已经无法按照惯例亲自主持春搜大会,便由相国文种代为主持,但这次大会的规模并未有丝毫减小。
年轻的小伙子们都憋着劲在这场大会上一显身手,或为自己的前程,或为自己心仪的姑娘,或兼而有之。
有资格参加这次大会的,至少要是士以上的阶层。周天子分封诸侯,自周王之下,公、侯、伯、子、男、卿、大夫、士,士是贵族中最低的一个阶层,士习礼、乐、射、御、书、术六艺。春秋时代,有资格驾驶兵车作战的至少要是士以上阶层,普通百姓参军只能做步军,没有资格登上兵车。
士又分文士和武士,春秋时期,地方诸侯势力不断增强,周天子中央权威日益衰落,出现了‘礼乐崩坏’的局面,地方诸侯在频繁的互相征战中,形成了各个利益集团,他们注意笼络人才招揽门客。
随着战争规模的不断扩大,各国征战不休,步卒作用增加,车战及武士的作用减小,士的地位也出现了变化,军队日益平民化,下层武士失去了赖以维持社会地位的土地特权。
武士们又大多坚持自己的行为,认为农耕是下贱之事,不屑于做农夫,因此许多人便沦为游侠和达官显贵的门客,整个武士阶层正在逐渐走向没落,不过他们士的身份还是受到社会普遍尊重的。
有些卿大夫为扩大影响,巩固地位,便设法招揽士以张声势,以文士组成智囊团,以武士组成效忠于自己的私人武装,很多士便投靠他们成为门客。也有部分士为解决经济困难去经营工商业,或从事私人讲学,传授文化知识,他们游学各国,思想活跃。
当时的士并没有很明确的标准,甚至自称有才,如果可以成功的说服贵族,也可以步入士的行列。
在这场春搜大会上,有相当一部分日渐没落的士人们,希望通过这次大会的表现,来征服某位达官显贵,那么他们的前程便有着落了,至少衣食无忧,如果以后表现的足够好,也有可能真正步入仕途。
严承庄是个憨厚的小伙子,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已然生得高大魁梧,古铜色的皮肤,一身结实的肌肉,健壮的如一头小牛,眉清目秀,鼻梁高挺,刀刻般的脸庞棱角分明,一个标准的帅哥。
严承庄也很想参加这场春搜大会,但是他出身微末,作为丁家的一名车夫,根本没有参加的资格,这次他只是陪着自家少主人来的。
一辆辆狩猎车纵横驰骋,这些狩猎车完全按照兵车的样式制作,拉上战场便可称之为战车,四匹马牵引,车上乘坐三人,居中者执缰御车,车左持弓,车右执戟。
勾嵊山脚下,正东方摆列着数排长桌,正中坐的便是相国文种,两厢则是各路达官显贵,桌子上摆放着果品酒肴。
一道缓缓的山坡上站满了人,这里的人大多是陪同各家主人来的婢仆们,有男有女,狩猎场上的人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这些个婢仆们则聚在一起聊天取乐。
和严承庄一起来的几个男仆正和年轻的女婢们聊的火热,严承庄则默默的站在一边,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憨厚小伙子,不善言谈,只是一边看着狩猎场上忽而疾驰、忽而缓慢、忽而停下收起中箭猎物的狩猎车,一边听着身边这些人的谈笑声,似乎和自己无关一样。
一个婢女瞥了严承庄一眼,问道:“这个小兄弟咋不说话呢?看着好是面生呢?”
严承庄转过头看了一眼和自己说话的女婢,她生得唇红齿白,眉眼俏丽,倒颇有几分姿色,是丁大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紫鹃,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是陪着大小姐一起来的,春秋时代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会习礼、乐、射、御、书、术六艺,丁家的大小姐丁欣然不仅精通六艺,而且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子,此次春搜大会,丁欣然也身着男装参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