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大门外,朦胧细雨中,百十来人,撑着黑伞,拉着黑底白字横幅,喊着口号,群情激奋。
前面一排是披麻戴孝的人,怀中抱着此次牺牲在龙川的考古队员黑白遗照。
最醒目的中间,是一个坐在轮椅上,衣着俭朴,腿脚不方便的中年妇女。
路过的行人越积越多,大有堵塞交通的趋势。
考古事件终究还是发酵成民怨,张志和的目的达到了。
江军整夜没睡,开了一夜的专案组会议。
此刻,他拖着疲倦的身体带着市局的同志安抚民情。
江军举着伞,拦住身后欲往大门组成人墙的警察,指挥他们到马路上疏导交通。
他独自一人走到人群的前方,嘶哑着嗓子,大声道:“大家静静,听我说两句。”
“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们是一起的。”一个西红柿飞了过来,砸在江军的警帽上。
江军扶了扶警帽,拍掉警徽上的西红柿酱,耐着性子,扯开嗓门,道:“大家是来讨要说法的,不是来闹事的,你们要相信政府,相信党,我以一个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给大家保证,大家的诉求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复。”
“严惩杀人凶手刘青山,考古队的伪君子,学术界的败类,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我们相信政府,相信党,我们要公正,我们要说法。”
“我们要说法,我们要说法……”
“拜托大家先散了,好不好,下着雨,别伤了身,我想你们的儿子、女儿、丈夫、兄弟,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们遭罪吧。”江军苦口婆心,不提还好,一提,西红柿、菜叶、鸡蛋又飞了过来。
“江局,要不要调防暴……”执勤的两个警察拦在江军身前替他挡着杂物。
“不要,群众的心情我们要理解,要疏导,面对诉求要有耐心,怎能一上来就调防暴。”江军从两个警察中间穿过,任由杂物砸在身上。
只是小会,他身上挂满了烂菜叶,红的、黄的、白色,彻头彻尾。
两个警察对望一眼,默默站在江军的身边,任由杂物砸了过来。
三个人,如雨中的松柏,站得笔直。
“都给我住手。”刘青山佝偻着身躯,眼睛浮肿,从五步阶梯一步滑下。
贾行云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前倾欲倒的刘青山。
他将刘青山放在地上,撑开伞,用眼神制止江晓蔷欲跟过来的动作。
江晓蔷脚步一顿,贾行云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带着坚毅,带着令行禁止的威严,还带着隐隐的煞气。
“都给我住手。”刘青山推开江军三人,对考古队的家属道:“我就是刘青山,有什么事冲我来,你们殴打警察,是犯罪,知不知道。”
贾行云不说话,撑着伞,举在刘青山的头上,半边肩已湿透。
“刘青山,还我儿命来。”队伍前面最中间轮椅上,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妇女喊声凄厉,挣扎着从轮椅上扑倒在水中。
她趴在地上爬行,泪水如堤坝泄洪,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刘青山,恨不得吃人。
“你是范斌的妈妈,我知道你。”刘青山快步跑到中年妇女身前,蹲下身扶起她的肩。
“啊……刘青山。”中年妇女怒吼一声,抱住刘青山的腿,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老师……”贾行云弯腰,被刘青山伸手拦住。
他闭着眼睛,泪水滑落,忍受着腿上传来的巨痛,轻轻抚摸着中年妇女湿漉漉的头发,言语温柔,道:“咬吧,能让你舒服就好,能让范斌在天之灵安心就好。”
中年妇女呜咽松口,泣不成声。
她发泄一通,悲愤的心情却是更加沉重,她双手捶打着刘青山的腿,哭嚎着“你还我儿子命啊,我的斌儿,你还给我。”
考古队员家属出奇的安静,看着中年妇女哭天抢地折腾着年迈的刘青山,不少人心中不忍,流着泪转过头去。
“刘教授,我就想知道,我儿是怎么死的。”一个中年男子,神情悲悯,是为数不多清醒之人。
他捧着怀中的遗照,一看就是韦世强的亲人。
刘青山颤抖着双手,摸着那张熟悉的脸,悲从心来,道:“韦世强是好样的,他是英雄,他是烈士,为了我们的安危,他以身饲虎,留在了最后。”
“我的儿。”中年男子泣不成声,跪倒在雨地。
刘青山的话他信,因为同韦世强为数不多的通话中,他了解,刘青山是儿子的老师,那种亲传弟子的老师,那种等同父爱的老师。
“我女儿呢?”
“我儿子呢?”
群情激奋,考古队员家属涌上前来,将刘青山团团围住,揪住他的衣领,讨要说法。
“老师……”贾行云被挤到一旁,他扒开人群,护住被人拳打脚踢的刘青山,任由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他红着眼睛,吼道:“都给我住手,你们错怪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