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张世杰和陆秀夫之间已经有了某种默契。
君死崖山,臣等效之,留下一个千古绝唱,以告后人。
这当然不能说他们不忠。
事实上,如果没有赵维,在原本的历史中,陆秀夫随君陨落,张世杰虽突围成功,但得知赵昺跳海之后也没有独活,在风浪之中任由舰船落海,追随赵宋而去。
实打实做到了,尽忠尽义。
那为什么还要故意输掉崖山,故意放弃突围呢?
说白了,就是看不到希望。
人是有极限的,古人也是人,当所有不可承受之重都压于一肩之上,古人也会崩溃,会选择自我毁灭。
张弘范对文天祥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哀莫大于心死!
虽然大宋还有皇帝,虽然还有可战之兵,虽然赵宋各处还有不屈的宋人在顽强抵抗。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义旗被推倒,越来越多的守国义士或战死,或擒于敌手,大宋可以抗争的力量越来越小,臣民的心气儿也越来越低。
一路逃亡,什么时候是个头?又什么时候可复国兴邦?
这些重担,都压在末宋这些臣子身上。
而随着文天祥被俘,江万载西去,百姓、臣子、君王的希望又只凝聚在张世杰和陆秀夫身上。
张世杰看不到希望,陆秀夫也看不到希望,随赵宋沉海的二十万军民也看不到希望。
也正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才选择毁灭。
否则,用赵维的话说,就是二十万头猪,又怎么可能保不住一个八岁的孩子?
“爹!”看着失魂落魄的赵与珞,“你儿子我是混蛋不假,但却不是傻子。这些就差摆在明面儿上的东西,还是看得清楚的。”
赵与珞怔怔看着赵维,想着他那句“我只是混蛋,但却不是傻子。”
这哪里是不傻,简直就是通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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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赵维那里出来,赵与珞有些失魂落魄。
尽管他心如明镜,大宋覆亡只是早晚之事,他们这些人,不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但是听到张世杰掘坟赵宋,陆秀夫居然也听之任之,赵与珞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一夜,注定辗转无眠。
第二天,赵与珞依旧像丢了魂儿一般,早饭摆在面前却是一口未动,怔怔发呆。
直到内侍来发旨,说是官家邀朝臣皇帐议事,还是关于琼州防务的问题。
赵与珞先是愣了愣,随后面色潮红,内心极不平静。
要不要反对?要不要拆穿张世杰?要不要救大宋于危难?
带着这样的忐忑,赵与珞憔悴出帐,向皇帐而去。
一路上,与昨日相比,却是天差地别。
此时,璐王于崖山救国危难的诏御已经通报三军,百姓之中也已传开。
之前风传了宁王救难,自然被压了下去。一路所闻,皆是夸赞璐王,谩骂宁王之声。
大概就是宁王跋扈,无恶不作,怎么可能救国救民?那些坚称宁王的人都是居心不良。
甚至听到有兵卒暗自议论,当斩杀宁王,为官家锄奸。
赵与珞听的很不是滋味,但也无从辩驳,甚至没多看那些兵卒一眼。
国至于此,还哪有心思管这些流言蜚语呢?
浑浑噩噩的到了皇帐之中,默然班中。
......
“张弘范水军隶属北地,补给要从北方千里而下,加之若南下追击琼州,需有元帝招御,才能与阿里海牙合兵一处。”
“所以,两三月之内,张弘范之军不可能出现在琼州外海,我们要面对的,只有阿里海牙的两广之兵。”
看来,沉默的不止是赵与珞,除了张世杰机械地陈述军机之外,所有人都是低眉颔首地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