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摇头道:“大清入关一统宇内已有廿四载,无论满人、汉人、蒙人、藏人俱属大清子民,理应同等眷护,不该有所歧视欺辱。太皇太后慈训的‘得众则得国’,想要江山永固,须得布仁政、裕民计,关切民疾犹如冰炭在抱,但须天下富庶安康,大清江山便能磬固万代,不能光靠杀戮镇压。《尚书》不是有‘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之说么?”
鳌拜道:“皇上说的乃是孩子气话!汉人蛮子那些书籍果真管得了用,就不致整座江山给咱们满人拿下来!奴才浅见,要治这大清江山嘛,总得用咱们满人的法子,高压以治。哪儿有异议不服的,屠洗无所在惜。”
康熙怒意狂荡,却是隐忍不发,说道:“朕仍然是那句话,那样处决费扬古全家着实罚重于罪,朕下不了那个心。”
鳌拜道:“既然这样,便请皇上亲自召集诸王公大臣,当面复询各人意见,看看是否跟刚才奴才所禀有异同的。”
康熙才没这么短智,文武大员多数是他的心腹亲信,纵使不是的,因惧其遮天势焰,亦不敢与他直面抬杠,问了也是白问,反而会增加他欲诛灭费扬古私心的转公程度。沉吟少顷,乃道:“鳌少保,你听着,朕倒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鳌拜道:“尚请皇上明示。”
康熙道:“你清楚的,朕特别宠幸费扬古全家,真的真的狠不起心肠下旨杀掉他们;然而国宪俱在,无从逆改。不如就折一折刑,免其死罪,改成远途流徙,不知你意下如何?”
鳌拜道:“这……”心想:“原来皇上也有偏宠的,还要当面直说!”想得深入处,满臆喜悦。
康熙龙眉大皱道:“怎么?朕贵为一国君主,虽说迄未亲政,难不成就连特赦死罪的权利也不具备?”
眼睹龙颜盛怒,鳌拜着忙道:“不,不,皇上乃奴才等主子,生杀予夺,全随圣心。皇上,依奴才愚意,要不改判费扬古合家流徙尚阳堡,未知圣裁怎样?”
尚阳堡位于盛京省开原县东四十里地。
康熙暗喜在心,表情则是一无所变,道:“好,就如许定了,这件事便交由你去执办。其实呢,鳌少保你公忠体国,对大清勋劳并重,这一切朕皆明悉于心的。”
鳌拜道:“奴才惶恐,皇上褒言,老奴岂敢拜领!老奴盛感太宗、世祖和皇上厚待天恩,立誓剖肝沥胆、不辞万死尽忠皇室,扶保大清江山千秋万载。”
康熙点头道:“这就对了。你对大清鼎立创下莫大勋业,非但朕不会忘记,即使万代之后同样不会磨灭的!”尽管是对鳌拜的飞扬倨傲不满,但这几句话倒是语发虔诚。
鳌拜道:“皇上此说,奴才自愧啊!”声音居然隐有哽咽。
康熙道:“好了,你都劳累了一整天,就先回府歇息吧。”
鳌拜应道:“喳!老奴告退。”
一等他退出走后,康熙再也憋不住恼火,右拳重击在御案上,震晃案上诸物,书籍散倒满桌。
索额图和熊志契一块走了出来。
康熙忿忿道:“可恶!这奴才越来越作狂悖放肆,到底朕是皇帝抑或他是皇帝?”
索额图道:“这厮矜功逞能,恃势凌人,早晚须得除掉,皇上犯不着为了此等人而生气,伤及龙体尤其划算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