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眼看苏克萨哈如此不买自己的面子,自然感觉怒从中来,等他走得稍远了些,绷不住低声骂了句:“好个刁滑的老贼!”
陡听背后有人叫唤道:“鳌少保,原来你还没走啊。”
鳌拜返身一看,发话人正是自己的死党班布尔善,道:“班大人,你也没走呀。”
班布尔善举步上前,一观鳌拜气色,道:“鳌少保,你好像不大开怀啊。”又远眺一下苏克萨哈远去的方向,问道:“敢情是苏中堂给你气受了?”
鳌拜愤声作哼,道:“老夫好心好意想给他一个机会,谁想这厮妄自尊大,敢于对老夫驳嘴,让老夫拿热面孔去贴他的冰屁股,你说可恶不可恶?”
班布尔善道:“这厮一叶障目,不识抬举,气他作甚?来,鳌少保,下官请你移驾赴府一宴,就当作是给你消消气的。”
鳌拜恨犹未消道:“既然这厮如许不识抬举,赏脸偏不要脸,那好啊,得找个好时机治治他,要让他知道,老夫乃是他苏克萨哈得罪不起的。”
班布尔善拍掌道:“正该这样,得给他一些颜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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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苏克萨哈回抵府中,胸膛堵气得几欲炸将开来,干脆借睡消磨时间。当他真正醒来那会,已值晚上戌时正一刻,不及吃饭,就来到后园华亭中举樽望月而饮。岂知酒入愁肠愁更愁,连声长吁短叹。
夜空皎月新圆,无奈总是蒙着一层轻纱似的黑雾,连带所照地上万物的倒影亦是充斥着凄凉意味,酸人心肠。
其时,长子内大臣查克旦来到亭前,喊了句:“阿玛!”
苏克萨哈眨着醉眼道:“孩儿,快过来,陪阿玛对饮几杯。”说罢,先给其子斟满一杯。
查克旦步入亭中,打横而坐,谢过父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方问道:“阿玛,您今日是怎么了?看上去一脸愁相,现在更在这儿独身大喝闷酒。”
苏克萨哈闷声戚叹,并没作答。
查克旦自己忖思有定,又问道:“难道是为朝务心中不快?是不是鳌拜那奸贼又对阿玛您霸道无礼了?”
苏克萨哈苦叹声中,将今早鳌拜对他所说的转述了出来,最后道:“鳌拜意想拉拢为父一同教导皇上,绝非善意,内里准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私图,当时为父断然予以拒绝,深恐揽祸上身啊!”
查克旦不服气道:“岂有此理!阿玛您是诸多容让,那奸贼却是得寸进尺,越加肆无忌惮,是可忍敦不可忍,难道阿玛就比他爵卑官低?如果联合其他几旗的兵力,就未必斗不赢那奸贼所掌握的两黄旗。”
苏克萨哈道:“你讲的明明是气恼之言,你作为内大臣,理应十分清楚朝中的局势。自从索尼死后,两黄旗就完全受鳌拜所控制,两白旗则连年遭受压制和削弱,其他四旗多有谄附这奸贼的,仰其鼻息,试问我们靠什么去跟这奸贼一拼?”
查克旦道:“要对付这大奸贼,方策倒并非绝对没有,孩儿就想到一个。”
苏克萨哈狂喜问道:“真的吗?那你快说!”
查克旦道:“就怕这一提议会有损减阿玛您的权益。”
苏克萨哈道:“为父为了大清社稷,命都可丢、头都可断,又焉会在意这些私利私益?”
查克旦道:“这一方策,便是要阿玛您主动向万岁爷陛辞顾命大臣一职!”
苏克萨哈一时思索迷惑,问道:“什么?”
查克旦道:“但教您能辞去顾命大臣之职,顺理成章的,鳌拜也须交出辅政大权。此议如能成立,等于铩其羽翼,囿其私权;到那时,他想再恃暴逞恶,便没那么轻易了。”
苏克萨哈拍桌欢呼道:“好计!却不知要用何由向万岁陛辞?”
查克旦摊开双手道:“这就须劳阿玛您自个儿想了,眼下孩儿可也没个头绪提供给阿玛您参考。”
苏克萨哈沉吟小阵,道:“要不这样,我就上个折子,言道愿意往守先帝陵寝。一来可以表示忠忱之心,二来也可远避这大奸贼的嘴脸。”
查克旦赞成道:“此议妙之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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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即七月十三日早朝,苏克萨哈上了道章疏,言及主动交权,请示去盛京替世祖皇帝看守陵墓。
此疏一上,无异于往朝内丢了一个巨大的霹雳,炸得鳌拜及其党伙晕头转向,慌急万分。全因这个提议如被受纳,这股浪奔汹涌的气势是连鳌拜也挡不住的,他也须得上交辅政实权,以致大权旁落,难复旧象。因而他痛恨苏克萨哈入骨入肺,计议着必须先行除掉这个硬不买他帐的眼中钉,清除异己,保卫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