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紫竹林,忽然想随意走走。
“质女,秦贵人这厢有请。”一位宫女忽然走来低声说道。
“不知贵人寻然璃所为何事?”看着主位上那人,我淡淡问道。
秦贵人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状似无意般开口。
“那日初见,瞧你甚和我心意。”
她忽然挥手屏退左右,下了主位,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察觉将会有事端发生,心跳有些不稳。顺手捞起案上茶盏,语气急速:“谢贵人抬爱,这杯茶,然璃敬您!”
她依旧回以妩媚动人的一笑,伸手打了茶盏。
“啪!”
茶盏应声而碎,茶水漫过裙裾,微微潮湿的感觉袭来。
“你知道我为何入宫?”她问,却没有等我回答,眼神空洞,似乎想起了不经意的曾经。
“因为他希望我帮他。”微轻的声音最终化作一缕叹息消散在风里。
我惊愕地抬眸,隐隐猜测秦贵人口中之人。恐怕不是世子,便是诸位公子。
诸位公子的野心不可小觑,也是凌漾登上王位前莫大的阻力。
“你大概在猜,他是谁吧?”她缓缓笑了,“偷偷告诉你,是公子凌珉。”
“然璃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还请贵人自重,入了天家,更要恪守妇道。”我冷冷道。
理了理微湿的衣裙,不愿再多做停留。正欲离开,却听见了自己难以置信的话语。
“今日请你来,还想与你说道说道。”她一抚小腹,一副嘲讽的模样。忽然一把从怀中抽出一件厚实的衣物,目露叽哨之色“这就是我的王儿。”
我忽然感到有些害怕。
“而你,是我谎言的替罪羔羊。”她近乎疯狂地说出这句话,忽然猛地朝我撞了过来,狠狠攥住我的手,指甲嵌进我的肉,似乎痛极地呻吟出声。
我这才关注到,她的脚下有鲜血渗透长裙,缓缓蔓延。若是假孕,这血也是提前准备好的?一种不好的预感吞噬我的神经,我不由惊慌失措。
“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锐利的声音刺向我的心。
瞬间一众宫婢涌入。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质女怎能随意推我家娘娘,如今小产,质女怎担得起罪责?”
“是啊是啊,谁不知道秦贵人现在是王上面前的红人。”
有人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愤怒地开口“我为什么要陷害她?”
“那就要问您自个儿了。还不快扶娘娘起来,你们瞎杵着做什么,去请王上来。”秦贵人身边得意的宫女甲呵斥道。
“快去请宁太医。”宫女甲忽然朝门外道。
不多时,一位年纪不大的太医应声而入,看到我后露出一丝慌乱的神情,不待人细细分辨便立刻恢复正常。
他只是粗略地把了把脉,低着头沉默不语。良久畅谈了一口气,这才开口。
“贵人如今小产,须好生静养。你随我来,开几副药仔细调理调理罢。”
我一个人独自走了出去,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有些晚了。我想我大概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是喧闹还是安宁,我都不在意了。我缓缓蹲下身,背靠着宫墙,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心情却无比低落,这是第几次了呢,好像…数不清了。明明期盼的这样少,可拥有的却依旧寥寥无几。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欺人太甚,究竟是为什么呢。泪水无声浸湿衣袖,可我不想哭。
生来被抛弃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说快乐。生来被放弃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抱怨?每日看见升起的太阳,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侈啊。那么,这样的时光,何时到尽头?
我努力地做一个什么也不知道任人糊弄的傻子,明明没有任何危险,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呢?端国质女,端国质女。可我不想再这样被人欺凌。
现在的我,是不是连生命都失去保障了呢?
不知是谁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双黑靴映入眼帘。
有人用帕子仔细帮我拭泪。
“何必哭泣?”是一个优雅淡然的声音。
我抬头,冷冷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莫明有些熟悉,似乎…似乎是昨夜的刺客?!
“你既然逃了,为何要回来?”我取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昨夜有些误会,如今不便解释,你只须知道,我不是刺客。”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悄然地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解释意味。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么?”
我微微一怔,别过脸。“没有人会相信我的。”
“为何赠我花簪?”我掏出梅花簪,疑惑道。
“质女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这花簪只是小小心意,万望姑娘收下。”
“你今日是来赴宴?”我继续问话。
“自然。”依旧淡然的声音。
“质女若是有须,还请开口。在下楚凉,是世子的幕僚之一。”
我微微一笑,看着阳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俊颜,冲他摆了摆手,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声音向后徐徐飘去“谢你好意,只是我不需要。”
养心殿。
凌瑾王批了一日奏折,年纪虽有些大,却难掩王者气息。与宣国的公主熟络一番便让她下去准备晚上的接风宴了。忽然有婢女来报,说是秦贵人小产。
秦贵人?是那个分明羞涩不已却装作妩媚动人的女子?她微微笑起来的样子,有一分神韵与惊月相像。只是一分,却足以令人心动。偶尔会去她宫里坐坐,临幸几次便淡忘了,后来得知身孕,场面上的功夫自是做足了,却不甚在意。
凌瑾王撑着桌子缓缓起身,随手甩了一个折子过去。“说说,怎么回事?”
宫女乙一副哆哆嗦嗦的模样,被折子打中也不敢多言,半晌才抖出几句话来。
“王上息怒,今日秦贵人好心好意请端国质女去宫中小坐,怎知质女一言不合推了贵人一把,导致贵人小产了。”
凌瑾王眯了眯眼,端国质女。当真是她吗?
“她能有什么动机?”凌瑾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当年惊月优美的舞姿依旧历历在目,偶尔回想起,都能令人惊叹不已。
她的女儿,会是怎样一个女子。
“奴婢斗胆猜测,质女是嫉妒贵人的美貌与才情,嫉妒贵人能有王上您的宠爱。可她却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凌瑾王有些想发笑。
“若论美貌才情,她母亲惊月长公主无人能敌,想来她也是不差的。这样一个勇敢的女子,恐怕不需要男人的宠爱也可以活得很好。”摆摆手,“得福,给秦贵人送些大补的药材。至于质女,先送她回去吧。”
“王上,您不去看看贵人吗?贵人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今晚须为宣国公主接风,改日吧。得福,送她出去。”
凌瑾王冷冷地送出逐客令。
宫女乙将凌瑾王的问话一一转告与秦贵人,秦贵人正喝着燕窝。手上一顿,轻哼了声。
慢悠悠开口“你以为王上真的欢喜与我?要的便是这份敷衍,他送质女回去,便是认准了质女害我小产。若是当真追究下来,我们都得完蛋!”
秦贵人又往嘴里送了口燕窝,颇是得意的模样。“陛下仁慈,王后却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儿。她怕是巴不得找个借口整整那质女呢!你去告诉王后,看她怎么说。”
宫女乙连声称是。
凤仪宫。
王后正在鱼池边上喂食,听闻人言。
故作严厉“岂有此理,你先回去好生照顾贵人。我定为她讨回公道。”
“来人,去把质女给我押到地牢。”王后朝身后道。
我快要到住处时,忽然有两位侍卫不分青红皂白拷住我,一声不响就要拉我走。我大怒“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不安地挣扎。
“废话什么,质女做了什么还要我等解释?王后娘娘让我们押你走,我们自然要如此。”其中一人恶狠狠道,说完不顾我的反抗,拽着我便走。
等到人儿渐行渐远,一抹黑色的衣角忽然一闪而过,仔细看看,却什么都没有,仿佛是出现了幻觉一般。
我被押入了一所牢房,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王后端庄贤淑温温柔柔地看着我,像是在踩一只蝼蚁一样悲悯的目光。
“大胆质女,你可知错?”她端得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
“我没有错!”我平静地说道。
“呵…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用鞭子抽!”她有点急不可耐。
一鞭一鞭抽在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我紧咬唇畔,不想叫出声来。“我是端国质女,说难听点就是俘虏,俘虏!可是凌国就是这样对待俘虏的吗?今日我若是死在这里,端国决不会善罢甘休!端国再弱,也由不得你来羞辱!”
王后微微有些恻隐之心,却依然强装镇定。
“那又如何?我是凌国王后,端国不过对我怎样。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最好杀了我!端国许然璃若是能活着出去,定然也让您尝尝生不如死的感觉!”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鞭子再抽狠一点,别抽脸,不然陛下会发现。”
远处歌舞升平,好一派和谐。
“瞧,接风宴开始了。”王后笑盈盈道。
任鞭子抽在身上,疼痛席卷全身,我死死抿住唇,不愿再开口。
楚凉悄悄走到世子身后,轻轻耳语。凌漾面色一冷,立刻起身。“父王,儿臣还有要事处理,暂且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