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国,信贵山城。
松永久秀的光辉历史被扫入了垃圾堆,这里暂时成为近畿西部通往东海道的中转站,无数武士、足轻、奉行、杂役,乃至行商、幼女穿梭期间。
为了感谢平手刑部大人“奉法讨逆,解民倒垂”的仁德之举,大和国本地的国人众们,聚集起三千余人,由柳生宗严的长子柳生严胜带着,主动提出要协助抵抗武田的“大业”。本不愿多事的筒井顺庆,为了争取在瓜分松永遗产上的话语权,没办法也只好命松仓重信领二千五百兵加入。
一如既往,平手汎秀承诺会负担全程的粮秣补给。
于是,经过一番复杂的过程之后,部队总数达到了三万上下。大军本已发布计划,要取道南近江、西美浓,进入尾张、三河一带,与西进的武田信玄作战。
然而在开拔之际,却忽然又紧急把军官们召集起来,传递了“全体止步待命”的指示。
如此反复,朝令夕改,全军上下尽皆愕然,不明所以,无所适从。
特别是各路的“友军”和“客军”。
负责传令的是岩成友通,他面无表情,用冷静的声调读完了简单的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没有留下询问的机会。
接着,那织田长益听了消息,立时大惊失色,在公开场合就叫道:“莫非是在我等未关注的地方,出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剧变?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一嚷,地头蛇柳生严胜、筒井家松仓重信俱都坐不住了,一方面鄙视这人没啥城府愧为织田弹正亲弟,另一方面却与之一样好奇,忍不住发问。
四国的十河存保、依冈左京、香川之景等人要冷静得多了,大约是见多了平手刑部大人的手腕,心怀畏惧之意,虽然面上疑惑,却并未立即付诸言语。
平手秀益、中村一氏、浅野长吉、拜乡家嘉,包括绝大部分的一门、旗本和外样家臣们,当然是对自家主君有信心的,然而此时也免不得有些讶然失措。
河田长亲已经外派了一年多,对中枢的情况也不怎么了解,但心下仍以“笔头家老”自居,立即便要对这群紧张不安的人们略加安抚。
长宗我部元亲速度比他更快一点,抢在前面起身,立于众人面前,淡定自若,风轻云淡,道:“刑部大人何等人杰?便是有天崩地裂的剧变,他老人家自有手段,鄙人定敢担保不会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事。”
话音落地,四国诸人面色纷纷稍缓,显然信了此话。织田长益、柳生严胜、松仓重信等人为其风姿所慑,也都收敛起来,齐声致歉,接着赶紧交头接耳打听“长宗我部元亲”这人的情报。
正在此时,长宗我部元亲忽又一笑,话锋一转:“然则我等庸碌俗人,不像刑部大人那样高瞻远瞩,一时不解也是难免。不如这样——我替大家去问问如何?”
“那就麻烦长宗我部殿下了!”
不少人下意识点头赞同,甚至包括了一部分平手家的旗本和外样家臣。
河田长亲心下着急,然而考虑到自己身为“四国总代官”的身份,不宜出面与土佐守护产生争端,连忙以眼色向中村、浅野、拜乡等人示意。
中村一氏和加藤教明都反应过来,一左一右窜到长宗我部元亲身旁,口说着“怎么能劳烦堂堂一国守护殿下做这上传下达的事”之类的话,紧紧拉住。
长宗我部元亲见状不慌不忙,仿佛皆在意料之中,正待出言辩解,却忽然听到周遭一声巨响,不禁一愣。
原来是坐在角落不引人注意的佐佐成政,用力拍了下桌子,宏声道:“好不容易才集结大军,下定决心,我倒要问问,究竟为何推迟与武田之战!也必须由我去问才行,各位请不要争抢!”
众人面面相觑,一齐松手低头。
佐佐成政这姿态做出来了,自然没人会与争,但是大家对他的印象,也都恶化了一点——虽然本来也未见到多好。
有人心想:不就是仗着织田家的势力吗?须知现在织田二字可没那么好使了!这跋扈作风再不改,将来可有你受到报应的时候!
有人暗骂:不就是仗着与刑部大人是准亲家关系吗?你本人有何功业可足称的?靠裙带关系上位,反倒引以为豪了?
……
其实佐佐成政心里也是很委屈的。
这段时间他渐渐察觉到事情的节奏不太对劲。
织田家的同僚皆知,佐佐成政此人,生性刚直,不懂弯弯绕绕的道理,而且一言九鼎,十分看重义气。所以对平手汎秀所说的话,原本他是深信不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