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之前两个有配乐的幻灯片放映,属于封景音的记录,呈现出来的是一张张泛黄的牛皮纸,不断折叠变形变成人形,背景的声音是封景音自己的叙述。
或者说,是尉迟景音的叙述。
“舅舅说,他是这世上除了妈妈外对我最好的人,当妈妈死后,他就是第一。”
“舅舅的确对我很好。”
“但是,我觉得舅舅对着我和对着封瑶的好是不同的。”
“他会斥责逃学去玩的封瑶,会念叨她不学好,连带着指责舅母过于纵容她。”
“舅舅从没有说过我的不好。”男孩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药长老盯着他的人参,紧紧盯着,不放过一丝一毫地变化,每当看到长进的时候,都会露出那种迫不及待却还要安奈的表情。”
在很小的时候,尉迟景音就学会了分辨情绪,只是他生长在扭曲的环境下,认知也被改造。
折纸折出来的人脸像是一张微笑的假面,月牙形弯弯的眼睛,月牙形弯弯的嘴,那不是人能露出来的,嘴角咧到眉心的表情,浮夸扭曲,令人惊悚。
一张张的假面接连出现,铺满了全部视线,又堆叠在一起,仿佛要把人淹没在这恐怖的笑脸之中。
忽然,铺天盖地的压抑地令人窒息的笑脸被竖着撕开,假面的世界破开一张口子。
男孩叙述着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哪怕存在不公,他也没有抱怨。
“今天封泾儒长老撕掉了我的作业,他说他永远不会承认我是封家的孩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私奔出去的女儿。”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又在担心恐惧着什么?”
“舅舅说,封泾儒长老曾经喜欢过我妈妈,他是在嫉妒,是在憎恨,是在愤怒。”
“我觉得不是,可是舅舅是对我最好的人,他不会骗我的。”
尉迟景音很乐观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甚至于,他对已有的一切都表达了满足,随着尾音的落下,折纸被折叠成一只大手握着一只小手——是尉迟景音和封泾儒。
在那个时候,封泾儒是整个封家唯一对封景音好的人。
叙述还在继续,尉迟景音在慢慢长大。
“我突破三阶了,我是封家有记录以来,最年轻的三阶。”
“不过我没有办法和封家灵武堂里的任何一件灵武共鸣。”
“舅舅说没有关系。”
“封泾儒长老对着我冷笑。”
“长辈都没有说什么,他们惊讶却不意外,很轻巧地接受了这件事。”
“因为他们都知道我不是封家的孩子吗?”
“小辈开始指指点点,开始有人用石头扔我。从二楼扔下来的,走进教室被突然袭击的。石头打在身上,好痛。”
“我跟别人不同,是因为我是封家的孩子吗?”
“我也想做封家的孩子。”
只不过长大,对于尉迟景音而言也不算一件好事。
折纸变成一个裹着被子的娃娃,黑色的笔在脸的位置上画出来哭泣的表情。
秦佩芝感觉自己都可以想象得到,一个抱着膝盖的孩子,勉强自己笑出来的样子。
“舅舅安慰我说没有关系的。”
“可是,我不想让舅舅失望,我尝试了别的灵武,不光是封家的,还有流浪灵者所交易的,我想要找到我能使用的灵武,哪怕只是什么再简单不过的灵武也好。”
“我想要展现自己的价值。”
“然而,我,一无所获。”
“我还是没有属于自己的灵武。”
黑笔画出了瓢泼的大雨,纸叠的小人就像一张纸船在暴风雨的海上飘荡,不知何时会被浸湿,淹没,窒息感也包裹了秦佩芝。
忽然,一只纸叠的兽爪推开了云雾。
“我见到了一只小动物,它有大大的耳朵,像狗又不像狗,体型又有点像猫。”
“舅舅说,那是耳廓狐。”
“耳廓狐叫岚,它是我第一个朋友。”
“对此,舅舅没说好,没说不好,他的眼睛像是在黑暗中闪烁的光,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