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名来利往。看透凡俗红尘者又有几人?王公显贵,商贾农夫,武林豪客,也就罢了,连本该超然物外的修道者也不能免俗。好一个:正也是人,邪也是人,仙也是人,魔也是人。
这次暗市交易地点是朗西雪原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选这种偏僻的苦寒之地,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可是有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今儿算是应验了。鬼域之人无孔不入,找上门来。起先打的是宣国秘库宝藏的主意,后来又听说了镇星。看样子是不达目不肯干休,达成目的也要灭口。
来的四个老鬼人称“四鬼使”,分别唤作鬼魑魑、鬼魅、鬼魍、鬼魉,功力深湛,出手更是狠辣阴毒,武林中人避之唯恐不及。在座的众人也不愿意招惹这群煞星。只是这次被人家堵在门里,不动手是不行了。
话虽如此,真正交得上手的却没几人。苏澄在银枪上下了十几年苦功,被鬼魍用两根细丝震出一身内伤,长枪变成了短棍。君欣是同门中的奇才,运起剑罡斩断一根丝线,却险些丧命,失去再战的能力。清辉冷眼旁观,除了午先生与鬼魑棋逢对手,也就是扶梅阁主能够递出几招儿。熊人上官槊深浅不知,不像要出手的样子,根本指望不上。鬼域外面还埋伏了十几个手下,大概是准备放冷箭。真是糟糕透顶。
鬼魑既然能施展邪门的阴鬼咒,就说明他们不是单纯的武者,单靠拳脚功夫只怕应付不来。刚才救夏君欣时,他故意戏耍鬼魍,不让四人结成那个听起来就很麻烦的四极幽冥阵,总算挽回了些形势。否则在场众人里能有几个生还,就很难说了。
午先生也有相同的顾虑,飞身拦下鬼魑。扶梅阁主则用玉簪架住鬼魍的乌丝。清辉暗赞,这些老江湖果真见识不俗。四鬼使中还剩下两人,外加喝西北风的喽啰,这些难啃的骨头怎么料理呢?
不劳清辉费神分餐,最难啃的两块骨头已经联手攻来。那四只乌黑的手爪子令清辉大为头痛。
清辉冲身边的落魄皇子低声道:“殿下,把草民这只墨玉封带好。若有暗器射来,它会替你抵挡。”言语中大有殷殷关切之意。
黑袍少年本来怒其屡次出言相欺,居心叵测,此刻也生出感激之意。想来那“墨玉封”指的就是刚才递过来的墨玉手环,必是件防身奇珍。还是温热的,他一直戴在腕上吗?
正当他心念回转,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殿下切不可让草民千万两银子的宝珠血本无归,还请自惜性命。”听罢此言,刚刚萌芽的一丁点谢意荡然无存。
这时,清辉早已振袖而起,桌上一筒箸子被袍袖一带,化作数十支利箭,劈头盖脸地射向鬼魉。他则飘身迎向空中的鬼魅,探出右手食指,指尖上是一盅水酒所凝成的尺许冰凌,晶莹透明,颇为好看。冰凌如同一柄短剑,劈、斩、点、刺,编成水色密网,将一双夺命鬼爪封住。
连声脆响过后,冰凌短了一半。短去的部分碎成十几片,嵌入鬼魅的手掌。鲜红粘稠的热血顷刻染红了无色的冰渣,将其融成散发着酒气的液滴。鲜血和着酒水形成数道细流,顺着双掌淌下。鬼魅目光呆滞,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招尚未使完,便败得如此干脆,巨大的挫败感比皮肉之伤更令他难以接受。
君欣在旁边白担心了半天,真应了那句戏词“冯元帅握拳观战汗如雨,赵将军举手破敌神等闲”。初见那少年展露身手时,她还有一争高下之心,此时方知高出自己十倍,不觉惊喜交加。
清辉自己倒没觉得轻松。先用凌冰术”化酒为冰,再施离魂引慑其心神,最后裔破胄锥洞穿毒掌。虽然只是眨眼工夫,他已经倾尽所学。
尽管并无多少与人对敌的经验,但十年来,清辉在茫茫雪原上打猎为生,曾追踪雪狐数百里,独斗群狼,早身经百战了。平心而论,他觉得和四鬼使相比,还是那千百只眼睛泛着幽光的恶狼更难对付。当时,他仅有十五岁,身受几十处爪伤,斗了两日才捡回性命,在生死边缘领悟了“玄元境”,真正在道术修为上登堂入室。
鬼魅一招惨败,那边鬼魉也被搞了个手忙脚乱。
他适才见清辉以一支木著戏耍鬼魍就已经上了心,此刻见几十根拖着淡青色尾芒的筷子飞来,也不惊慌,半空中从怀内取出应手兵器,乃是一根白森森的枯骨杖。鬼魉将白骨杖上下挥动,拨打飞箸。这些看起来来势汹汹的飞箸被击得四散而落,也没甚稀奇之处。
渐渐地,他发觉事态有异。照说几十根筷子呼吸间就该收拾得差不多了,现在却越打越多,岂非咄咄怪事?抬眼望处,鬼魅已然落败,他更是大吃一惊,不敢怠慢,功聚双瞳,两束淡金精光射出,便瞧出端倪,面前空空,哪有什么木箸乱飞。
数十年江湖阅历令他迅速冷静下来,虚拍两掌,破了幻术,却不进身抢攻,反而向后飘落数丈,思索对策。
清辉见他知机退守,也不追赶,径自走至柜台旁,提回一坛老酒,旁若无人地开坛斟起酒来。
另一头,扶梅阁主早将毕生功力注入手中玉簪,那玉簪越发翠嫩欲滴,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鬼魍颤巍巍地讥讽道:“扶梅,你还是省省吧。你的碧华功才练到几重,就拿来现世?若是孤梅和残梅在此,还配作老夫敌手,你尚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