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剑何人所铸,用何工艺,已然失传。剑分阴阳,一如春秋吴国大剑师干将之所铸干将,莫邪双剑。君子剑为夫剑,妻剑名淑女剑,两剑大小长短,色泽工艺,一模一样,全无二致。原本收藏于绝情谷谷主公孙止家,乃镇谷之宝,阴差阳错,落入杨过小龙女之手,二人分配双剑,原是结为夫妻之意。后来小龙女夺襁褓中郭襄去换解药,耻于己身玷污龌龊,赠淑女剑于郭芙,郭芙与杨过理论之际冲突,误伤杨过右臂,杨过负伤而走,两剑就此落于郭家。平心而论,龙女夺婴儿换解药,此事做得极不地道,黄蓉产后虚弱,奔波激斗,几至丧命。黄蓉之母冯氏亦是月子当中强默《九阴真经》,虚耗过度而死,黄蓉方当盛年,与郭靖恩爱甚笃却再无所出,空有绝学秘籍无数,武功却无尺寸进境,追其根源,皆在此处。此事杨过龙女亦深为内疚,非到万不得已,自无颜再去郭家,至于讨还君子淑女两剑,更是想都没敢想。故此郭杨两家合好数年之后,耶律齐郭芙成婚,夫配君子,妻携淑女,两剑重见天日,再现于襄阳城头。后人有痴者究其原理,猜测此二剑必是精铁混黑钨,铬铁所成合金,但用何工艺,殊不可考。
耶律齐君子剑出,直将蒙古骑兵统兵裨将劈为两爿,近邻处蒙古兵皆为之惊,虽只是眨眼功夫,宋军铁骑便到,刹那间或被手中长矛,或被马前长剑刺倒,未死者被蹄踏马撞,眼见也是死多活少,阵线一击即溃,耶律齐左手长枪,右手黑剑,腾舞翻飞,当者披靡。蒙古骑兵持四尺长刀,本是宋军轻骑克星,争奈这一队铁骑身着重甲,刀枪不入,手持两丈长矛,短兵难近。耶律齐马前,更是君子剑飞,刀矛皆断,长枪指处,人仰马翻。顷刻间突破蒙古骑兵中路,这一中央突破,宋军铁骑只折数骑,蒙古骑兵折损不下六百。三路蒙古骑兵,并着近处霸都鲁军,远处阿术军,皆是惊疑不定,难以想象。
耶律齐率军突破,马不停蹄,跑个圈子,又再遛至西山脚下。原来铁骑一道,长于冲击防护,几乎刀枪不入,无坚不摧,然则人马皆被重甲,合计几乎两百斤,折返困难,起步亦慢,故而突破敌阵,立须远走,万不能就地调转马头,亦或站定激斗。耶律齐深知此理,故而一经突破,立时重整阵脚,成钝角阵势,其意便是要大面积突破敌军阵形。此时郭芙,郭破虏两军亦在山脚清理毕刘海残兵,两路轻骑于耶律齐军后摆开,郭芙在左,郭破虏在右,各四百兵,成梭字阵。
如此阵形,正是要耶律齐在前,顶箭雨突破蒙古军阵形,待蒙古骑兵停箭肉搏,两郭轻骑随后冲入破阵。此法正如数百年后之坦克步兵阵,交战之际,坦克中央突破,抵挡炮火,步兵随后跟进,平推敌阵。
然蒙古军终究久历战阵,经验丰富,横扫欧亚大陆,殊非偶然。此三路军初到襄樊,不知襄樊宋军深浅,只道与他路宋军相仿,甫接火便稀里哗啦,嘁哧喀嚓,爹呀妈呀。盖稀里哗啦乃是阵形大乱,嘁哧喀嚓乃是被蒙古军刀砍斧斫,爹呀妈呀乃是临死呼号之声。又兼蒙哥大汗身死,部署为安军心,掩盖真相,皆言暴病而殂,忽必烈军又哪知是斗死三军阵前?早已有七分轻视之心,三分急功之意。
谁知襄樊宋军以寡敌众,坚守襄阳数十年,破蒙古大军无数,胜则心齐,不畏强敌,且两湖之民,喜食辛辣之物,民风剽悍,湘军之勇冠绝全国,晚清有“无湘不成军”之说。正是襄樊宋军既仗靖蓉之兵法气节,靖蓉亦恃襄樊宋军之顽强果敢,若襄樊无靖蓉,亦或靖蓉镇守他地,宋之社稷国祚,殊难信口可言。
初时刘海军被击溃,乃是二郭兵出奇计,亦有偶然之幸。且刘海挥军上山,便不惧二郭冲锋,只须重整旗鼓,立时便可逆转形势,甚至二郭身后骑兵掩至,两相夹击,郭芙郭破虏必死于山下。即便二郭逃出生天,整军再来,蒙古军只须稳扎稳打,不使宋军奇计有可乘之机,宋军便只覆败一途。
万没想到北路耶律齐黑甲重骑兵竟如斯厉害,与蒙古骑兵正面冲突,如摧朽木,虽只区区五百,却令蒙古统帅汗流浃背。这等重骑兵,极难培养,然一旦成形,坚不可摧,无坚不摧,重骑突阵,轻骑或步兵掩杀,曾是秦王李世民扫平六合之不二法门,天下无敌。
蒙古中军帅旗数挥,三支蒙古骑兵分三堆散开,成品字形,各离三百步,皆持弓箭,此乃克制铁骑突阵之法。宋军突一阵,则另两阵矢如雨下,即便铁骑弓矢难伤,后续轻骑无法掩至,将两军分割,便可各个击破。
与此同时,刘海部枪阵残兵两千,洼地前两千五百兵,已集于霸都鲁阵中,重得节制。四千五百兵成五个方队,皆执盾牌,向洼地中央二武阵地挺进。
耶律齐,郭芙,郭破虏的一千三百骑兵,与蒙古军的五千余骑兵在西山下陷入胶着,一时谁都动不得谁,洼地中二武的步兵阵地却陷入危机。
刘海残兵由霸都鲁部重行节制,四千五百余步兵,结成五个方阵,举盾冲下洼地,直向中央高地冲去。二武等众也未闲着,趁骑兵穿插北路的时机,将地上累累尸体拖上高地,堆成半人高的死人墙,弃置满地的刀枪亦都摆在尸堆之上,宋兵执盾站上尸堆,以求居高临下,元戎弩手皆严阵以待,只消蒙古兵进入射程,便一齐射击。二武骑在马上,脸色肃穆,枪上鲜血已然凝成血糊,铁枪变成血枪。满地皆是血水,宋兵各个亦如血洗出一般。
北风乍起,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大地一片银白,白雪上尽是斑斑血迹。
刘海军中偏将发一声喊,五个方阵一齐冲锋,杀声震耳。宋军元戎弩发,此次无蒙古骑射压制,一百五十盏元戎弩怒放,直是乌云遮日,飞蝗蔽天。元戎弩上一人专责拉拴,上弦,发矢,一人专责将箭矢摆入机括,二人分工,射速奇快,蒙古军阵中有中矢倒地者,顷刻便被射成刺猬。前阵杀上高地,后阵尚在路中,宋军元戎弩射手早已射红了眼,全力发射,射光箭矢之宋兵弃了弩,亦拔起刀冲上尸墙。
尸墙之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武敦如,武修文各引一队生力军,堵在缺口之处,两人马前各有执盾军士,二人在马上执枪乱刺。
突然间,武修文所堵缺口蒙古军发一声喊,推翻半堵尸墙,蒙古军蜂拥而入,当先跳进四名粗壮胖大的武士,各使四尺长刀,力斫之下,将武修文马前执盾步足砍翻,直奔武修文便斫。武修文忿怒,八尺长枪奋力挡开一人之刀,顺势向前直搠,刺入那人心窝,拔出长枪横扫,格开剩下三人长刀。回手举枪自上而下,砸在一人顶心,立时将那人砸昏在地,枪尖一划,将那人脖颈割开,登时血喷数尺,眼看不活了。剩下两人举长刀,一自上而下勾砍武修文颜面,一人自下横剁武修文马腿,武修文闪身避开上面一刀,举枪格开下面一刀,哪知上面一刀就地斫下,劈进武修文座马颈上三寸,那坐骑吃痛,人立起来,哀号一声,倒地便死。武修文从马上滚落,身躯甫一着地,那两人双刀便一剁一刺而来,眼看便要无幸。一名宋兵大叫一声,猛地冲上,挡在武修文之前,双手攥着刀柄,以全身之力将刀刃刺入一人怀中,直至没柄,另一杆长刀自上而下剁落,正剁在那宋兵头上,将那宋兵自右眼劈下半个脑袋,鲜血脑浆齐下,宋兵兀自口中呵呵连声,至死双手依然死死握住刀柄。
武修文双腿横扫,一招乌龙搅桕,头下脚上一旋而起,踢飞拿手持长刀的汉子,跃起身来,长枪刺出,枪刃透入那人小腹,直至没穗,那人放脱长刀,双手抓住枪柄,欲待紧握,已无气力,武修文奋力拔枪,那人鲜血直喷,扑地便倒。修文大喊一声,抢上一步,长枪向前连刺,又搠翻两名冲上缺口的蒙古兵,宋兵补上缺口,放才退后一步,稍喘一口气。再看哥哥那边,亦是以一敌三,所幸未处劣势,并不慌张。
武修文将枪上血迹在地上尸体上一抹,冲上尸墙一望,只见外面层层叠叠,正不知多少蒙古兵冲上。偷眼看下西山方向,宋军骑兵正慢慢向洼地处移动,但距离甚远,兼被蒙古骑兵胶住,难以救援自己。武修文心知,今日必死此处,目下所能为者,除死前多杀数名敌军无他。此念一通,反倒灵台澄明,再无杂念,大吼道:“惟今有死而已,但求杀个痛快!”跃下尸堆,脚甫一着地,长枪陡出,挽出一朵枪花,正是越女剑法之“西施捧莲”,枪去如白云出岫,顿将一名敌军脸孔刺透,腕一抖,那人便向后直飞出去。武修文踏上一步,连出“断桥垂钓”“竹篮打水”“碧塘泛舟”,枪枪大开大阖,直出平刺,全是只攻不守。蒙古兵应声而倒,三招刺翻三人。
奈何敌兵如潮水般,越来越多,一眼望去,宋兵又折两百余人,余下亦在苟延残喘,武敦如亦已带伤,兀自支吾,忽然腿上一痛,低头一望,地上一个半死敌兵,将短刀直插入自己小腿,深至没柄,武修文吃痛,长枪搠下将那兵后脑插个窟窿,自己再也站立不住,一交坐倒,天旋地转,只见三把长刀自上而下,朝自己面门便来。武修文这一刹那,只看到完颜萍和两个孩子的脸孔,心下只剩一句话:“你们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灰影如同狂飙旋风般腾空而下,三把刀乒乒乒三声碎成无数碎块,三个蒙古兵全部脸孔变形,横飞出去,撞到后边的兵士身上,后边的兵丁又即飞倒。
武修文微一凝神,顿时热泪盈眶,大声叫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