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以来,临安府尹马天骥焦头烂额,发愁不已,天天掌灯夜审人犯。
皇宫行刺案发已有半月,这等惊天大案,放在谁家都是弥天大祸,丢命掉脑袋自不必言,满门抄斩也跑不了。
天幸理宗皇帝出巡,否则莫说万岁有个万一,纵然是惊吓了圣驾,自己这临安府尹,首先便要被问个治安不查,渎职枉法之罪,这脖子上的脑袋,脑袋上的乌纱,牢不牢靠都难说得紧。朝廷之中,右丞相枢密使史嵩之,卫国公少师丞相贾似道,左丞相谢方叔,个个皆是自己政敌,逮着这个机会,必要把自己推倒在阴沟里再踏上一只脚,置之死地而后快。自己入仕多年,拜为右丞相丁大全门生,与皇帝内仕董宋臣其情甚洽,巴结得好阎贵妃,原本只是图个靠山,偏生他们几个弄权跋扈,官声不善,被朝臣骂个“阎马丁董,国势将亡”,说来我马天骥是冤得紧,安安分分作自己这份临安府尹的刑狱,又何干国势?当今万岁喜好女色,我给皇上找来临安名妓唐安安,万岁龙心大悦,咱们做奴才的那得替皇上高兴,俗话说得好,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为皇上分忧解难之事,却被个小小起居郎牟子才上书弹劾,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凡事丁相撑着,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偏偏去年年底,丁相隐匿蒙古军情,被监察御史弹劾,触了万岁逆鳞,就此给罢了相,这大树一倒,那些政敌正愁找不到借口,这正月还没过,谋刺案就给送了上来,那必得要墙倒众人推,追打落水狗。
还是我马天骥圣眷正隆,命不该绝,这谋逆行刺之事落空,只须抓几个蟊贼屈打成招顶了缸,这事就算了结了。
愁只愁,自己这朱笔画到哪个名字,哪家就都得拉来满门抄斩,却是该当画谁?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黄金白银,皆是身外之物。自己常有好生之德,可不想多杀伤人命,只消那家多出点身外之物,本官也多造几十层浮屠,大家两厢情愿,岂不是皆大欢喜。抓来这些江湖旅人,拘捕当天,便着意叫他们通知家属认领,这都等了快半个月,还有一半人家属没信。可惜这临安城百万居民,人脉关系盘根错节,摸不准路子不敢造次,不然大可拘捕几个巨贾,那油水可比这群流民肥得多了。
总得赶在皇上回銮前将此案结了,否则又给皇上添堵,那可不是咱们作臣子的本分。倘若草草结案,胡乱杀两个流民充数,没送上身外之物的却还有那三十多人,这也太不公平,咱好歹也是临安府尹,堂堂两品大员,哪能就这么草菅人命,必得要一碗水端平,真要统统处斩,满门拉来总得有几百口,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自己撇不清嫌疑,本官又有何办法?
想到这里,马大人愁眉略舒,仰天长叹,自语道:“真是难为本官一番拳拳爱民如子之情,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