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一开,裔榕便紧紧抱住了苍海澜,唤着:“苍海先生!”
裔榕抬头看向苍海澜,眼底的笑意盈盈,泛着琉璃般的光彩,身上的奶香气也因为他的喜悦而更为浓重了一些。
人类动物园的住客身上由于被打了各种激素,从而会散发宜人的体香,取悦宾客。
此时,扑鼻而来的温软,让苍海澜一时有些失神。
裔榕则能够闻到苍海澜身上的皮草香气,也许,这就是战火的味道吧?他心想。
苍海澜定了定神,从裔榕的香气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落地镜前被裔榕扔了一地的睡衣,那么这个孩子现在……苍海澜怔怔地低头,身体逐渐僵硬。
“裔榕,你不冷吗?快去把衣服穿上。”苍海澜能听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冷漠,像是一个长辈似的在训诫孩子。
裔榕乖乖回身穿上了睡衣,但边穿边小声啜泣了起来。
苍海澜走进几步,关切地问:“怎么了?”难道是我刚刚太凶了?苍海澜心想。
裔榕却后退到了落地镜边,脸涨得通红,看上去伤心极了,边哭边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苍海先生!我对不起那两个哥哥!那天,我真的想控制住我自己的!但我没有……”裔榕抹了抹眼泪道:“我没有以礼待人是我做错了。”
“他们不值得你以礼相待。”苍海澜宽慰道,但说罢,苍海澜突然意识到,也许,长久以来,自己从未支持、推崇过新纪元人类的做法,自己向来同情那些被贴上底层资产标签的人,才会在裔榕这样天真可爱的美好受到赵氏子弟玷污时,站在裔榕这一边,而不是站在自己的同族——新纪元人类这一边,认为裔榕是罪不可恕的底层资产。
裔榕听到苍海澜的话,努力想要抬头微笑。
苍海澜只看到那个漂亮男孩在泪眼朦胧间,一片梨花带雨落晓风。
“苍海先生,我是……”裔榕踌躇着抬起头,鼓起勇气问:“我真的是底层资产吗?我做了错事,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登台演出了?”
裔榕原以为踏出学堂,外面的世界就会对他和风细雨地招手,他就可以登上国际舞台演出,但现在,他怀疑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也许隔着他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苍海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能听明白阶层分化后,每个人的高低贵贱全由出生决定,有权有势的贵族信奉人就是动物,但要比所有其他动物更强,因此选择和动物基因糅合,并自称“新纪元人类”,剩下的纯种人则因此变成了任人踩踏的“底层资产”?苍海澜更不知道应该怎样向裔榕述说人类动物园所谓的“毕业”后登上国际舞台实际是个惊天的谎言。
“监狱里的人都说我是底层资产。”裔榕眼里的泪光氤氲不下,道:“苍海先生也认为我是底层资产,对不对?”
苍海澜郑重道:“不,你是人,你在我眼里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人。”苍海澜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裔榕会发生陆尚悠然所说的变化——那是因为关于他的身份和地位,他在监狱里听到了。
他都听到了。
其实,今天来看裔榕之前,苍海澜已经决定要在裔榕被销毁前尽己所能将该解释的关于新纪元人类的一切都解释给他听。
只是,苍海澜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因为裔榕的超能力是新纪元人类遭受外星入侵时最有力的后盾,还是只是想让自己的内心不再那么愧疚——毕竟裔榕虽然披着一张成熟男人的皮囊,但内心仍是一个纯真可爱的孩子。
苍海澜不由想起自己的童年。
当年,格尔勒家族听闻苍海家族由于全族羸弱如鸡,即将被罗氏家族贬斥,便向他们家族发出邀请函,邀请尚处于青少年的苍海澜参加特别的面试。这类面试是格尔勒家族专门用来判断是否接纳某些即将被贬斥的家族的。
事后,格尔勒才告诉苍海澜,正是由于他在面试中展现出别具一格的战略远见,因而他们家族才会被格尔勒家族接纳。
苍海澜很清楚他自己能走到今天,全是因为他善于选择星际拓荒点,又能征善战,满足被格尔勒利用的价值。
现在,这种价值与利用的交易关系同样发生在裔榕身上,裔榕由于对格尔勒不再具有利用价值,而且格尔勒又因为裔榕是底层资产而忌惮裔榕的能力,并要求销毁他。
那么,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对于格尔勒而言,也不再具有被利用的价值,而仅存威胁呢?到时,我所关心的一切人与事,又该如何守护?苍海澜看着裔榕烟雨朦胧的眉眼,不禁感同身受,尤为怜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