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榕不解,问:“他们在做什么啊?”
老夫人却自顾自来到了山石阶梯的边缘,叹道:“可惜的是,新纪元人类并没有掌握周全的基因技术,他们自然繁衍的后代,都因为祖辈体内糅合的动物基因,不是畸形,就是弱智,但因为‘本真热’,他们崇尚自然,崇尚自己身而为人的力量,因而拒绝人工繁衍技术,到头来,他们再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老妪嗤笑道:“他们崇尚人是最强的动物,但却不能像动物一样自然繁衍,所以他们才会嫉妒我们,声称我们是底层资产,是可供他们任意掠夺的物!”老妪的声音逐渐沙哑:“所以他们才会为了巩固自己,抢走我们当中最聪明、最漂亮的孩子,而我们存在的唯一价值,不过是为了帮他们‘传宗接代’,帮他们重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至优基因库。”
老妇的话音刚落,新纪元人类战机的轰鸣划破天际,裔榕抬头望向声音源,只见天空中降落下无数伞包,就像是倒流的孔明灯。
庭院里的男女老少纷纷出现,对着那些从天而降的伞包——那装着有限的食物和物资的补给,不由分说地你争我夺起来。
老妪评价道:“如果说你在人类动物园里见识到的是衣食无忧,乖顺而被驯服的人,那么你在这里看到的就是在野外,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接受过教育,且未经开化的野蛮人。”
从山石阶梯尽头向下俯视,只见人群似蚁群一般,一浪一浪相互撞击,黑白交汇之至,场面一度失控,鲜血横流。
裔榕没能看下去,将视线移向了别处,却找不到任何一丝美好可以安放他的目光,最后只好将视线落回到了身边老奶奶的身上,仔细打量了起来。
看得出,老奶奶年轻时一定很美丽,现在她的双眼都十分瑰丽,眉宇开朗,皮肤光滑细腻,面容周正。
老妪此前正看着地下的纷争出神,此刻,她对上了裔榕的视线,反问道:“不过,他们新纪元人类的你争我夺,和我们眼前的这些又有何两样?即使资源无限了又怎样,还不是为了权力和土地而无休止地尔虞我诈?”
“老奶奶,您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裔榕问。
“你是从人类动物园,也就是从学堂里出来的吧?”老夫人慈祥地问。
“我不知道人类动物园是什么,但我是从学堂里‘毕业’的。”裔榕小声答应着,他想起自己之所以掉落到了这里,就是为了像在学堂里那样去演出,清亮的眸子里又平添了几丝愁绪的烟雨。
“我想你也是,只有学堂里的底层资产,才会既生得如此风华绝代,又懂得时时刻刻都用谦辞,浑身都是文人的风骨,小心谨慎而不失礼貌。”老妪长叹一口气:“我曾经也是,只不过我‘毕业’了。”
“您说什么?”裔榕的眼睛张大了一些,他的瞳仁原本就大,这会儿瞪起来,更是漂亮地骇人。
“‘毕业’的含义有很多,可能是长期被过度使用而死,可能是助长剂与治愈膏药长期共同使用导致的突然衰老的反噬,可能是被哪个达官贵人看中买了去,也可能是被人在夜访中不幸欺辱致死。”老妪推测道:“我经历地太多了,好在看中我的人并不薄情,在我突然衰老后,没有将我径直丢弃在这片垃圾地,而是让我帮他们运营这里‘传宗接代’的生意,所以这里的人见了我才会害怕。”老妪拨弄着裔榕的头发,裔榕眼神游移,却不敢躲避。
老妇慈爱地说:“你看看你,浑身上下都是多么美好的基因啊,我想这次他们丢了你,一定有原因的,一定还会把你要回去的。”
不出老妪所料,伴随新纪元人类的战机和补给而来的,是两个荷枪实弹的黑金机器人士兵,他们从天而降,稳稳落地,并向山石阶梯攀爬而来,他们的身后连着钢筋绳索,直通盘旋于半空的金翼战机。
“快回去吧,记住我对你说的历史,让冰与火的技术回到正确的人手里,如果失败了也没关系,只要你回到这里,只要我还活着,就护你一片天地。”老妪将裔榕推向了那两个黑金机器人士兵。
裔榕一时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选择的余地。自己又是谁呢?是底层资产还是最强武器?还是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也会衰老的平凡之辈?
不过,那两个机器人士兵已迅速接近了裔榕,并不由分说地架起了裔榕的胳膊,同时,连在机器人士兵身后的钢筋绳索猛地回收,裔榕便被机器人士兵带回了战机。
人心为所欲为,又难以捉摸,时而迷失,时而明朗,动,是为虚幻的利,静,是为虚幻的惧,但一切都由机械操控的战机却有着明确的目的地——格尔勒家族的燕京堡垒,那里等待着裔榕的又是怎样可悲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