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宸王府陇上了一层昏黄黄的神秘之纱,四下没有一丝风息,树枝偶尔才微微摆动,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聒噪地叫个不停,一记孤独哀伤的背影,如顽石一般,在院中屹然不动。
小北从昨晚开始,就在院子里朝北跪着,直到天明。
“北夷公主已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休养几日便好,你这是何苦?”萧莫尘走近小北,修长的身影刚好挡住落在他身上的光。
小北木讷地抬起头,眼里是化不尽的哀伤,他没有看着萧莫尘,呆滞的眼睛落在别处,声音嘶哑难听,说了两遍才发出声音:“不,不,她不是雪儿。”
萧莫尘疑惑,低头,狭长的凤眼狐疑地盯着失魂落魄的小北,良久,他才绕过小北,往他身后的石凳上撩袍坐下,严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本王都没让你跪过,起来吧。你适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莫尘向来不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因为站得越高,背后暗箭的命中率也就越高。
“是,主子。”小北用刀撑住身子,缓缓站了起来,等身上的不适感消失了之后,才转身作答:“昨日侥幸逃出火海之人,不是百里雪,她只是一个冒牌货,而真正的百里雪,昨日已经,已经……”
小北眼眶已泛红,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塞住他的喉咙,再也吐不出一个字。而枝头上的小鸟,像是取笑他一样,叽叽喳喳叫得更欢了。
听完小北的话,萧莫尘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半响,才开口:“这是欺君之罪啊,可是,你又怎会知道北夷公主被调了包?”
对上萧莫尘审视目光,小北心中了然,有些事有些伤疤,是时候要揭露开来,才能获得慰藉与新生。
小北转过身子,背对着萧莫尘,声音如同穿越千年的寒冰,凄凉无比:“主子,你想要听故事吗?”
那是一个耳熟能详,关于人性的故事。
在一个遥远的小国度,有一护国府,护国府世代忠良,用骨头与鲜血撑起了他所忠心的国家,可新君昏庸,忌惮护国府手里的兵符,怕他的皇位受到威胁,所以胡乱捏造一通罪名,将护国府诛灭九族,连根拔起,护国府一脉本该洒在战场上的热血,就这样洒在了世代忠守的土地上。
“你是北夷上官家的后人?”萧莫尘惊讶不止,当初救起小北的时候,他身上衣服虽然破烂不堪,但看布料,还是不难猜测,这人身份非富即贵,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对他忠心耿耿,惟命是从的属下竟是北夷上官家的后人。
每次唐裕给他授课,讲到帝王权术那一课,都会提起上官家。
北夷护国将军府是北夷的立国神柱,满门忠烈,却没落得好下场,而北夷唐王更是昏庸至极,自毁臂膀,短短几年时间,就被南楚踩在脚底下。
王者,道孤,却要胸怀天下,王者若是狭隘,则一事无成,自取灭亡。
“嗯。”小北轻声回了句,接着道:“因家里的关系,属下幼时时常入宫,认识了九公主。九公主不受陛下宠爱,也不受手足待见,所以性格有些孤僻,可不知为何,她很喜欢属下,每当属下入宫,她都会怯生生地等着在宫门口,一口一个北哥哥围着属下转,就在前几日,她有找过属下,可是…..”
小北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着,肩膀也因隐忍起起伏伏着:“主子,你说,我们人是不是都是一根筋的?就像我们上官家,若是认定了一个主,哪怕那人拉起弓对着我们上官家的头,我们也不会拔刀向着他,就像我认准了她是我仇人的女儿,我就不会再爱她一样。我们上官家的人,不仅愚忠,还很愚蠢呢。”
痛失所爱是何种感觉,若是以前,萧莫尘肯定不懂,但是现在,他懂了。
剖心挖骨,也不过如此。
萧莫尘不懂安慰人,只是起身轻轻拍了拍小北的肩膀,与之并肩,同望着前方。
院子花木扶疏,几株木芙蓉开得正浓,微风吹过,带来满园的白香,一时内园中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不曾闻见。
过了许久,小北像是收拾好情绪,偏头,看着萧莫尘如刀削般英俊的侧脸,问道:“主子,对于北夷公主是冒牌货这件事,您接下来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