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让凛得到圣杯
「决定好了吗?」
黑色的魔法使发问。
「……仔细想想啊,我根本没有资格决定这个不是吗?」
她没有看丘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同伴。
「凛酱,圣杯本应该就是属于你的。」
面带微笑如是说了。
对,没有错。
卫宫圆香已经不是MASTER了。
因为无可辩驳的废怯与愚蠢,少女失去了SABER——那一瞬间同样失去的,还有得到圣杯的资格。
「…………」
凛没有说话地紧咬下唇。
没有自己曾经设想过的狂喜,反而另一种莫名的情绪正在心中蔓延。
得到圣杯的是远坂凛,那……
「……那你呢?」
远坂凛紧咬下唇,低声问了出来。
那么,卫宫圆香呢?
「我啊……」
听到凛的问题,圆香短短应了一声之后闭上了嘴,转而看向了那漆黑的炎柱。
在少女眼中闪耀的光辉,映照出的究竟为何物?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沉默下来的圆香,凛忽然产生了一种无比的恐惧感,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拉住少女的袖子,像是怕对方消失一样。
被凛的动作打断思绪的圆香回过神来,一瞬间的怅然若失过后露出一贯的微笑。
「……我有不得不去的地方。」
「哎?」
圆香缓缓转过头,轻轻地拉开了凛的手。
她注视着凛的脸。
浑身破烂,到处是伤,但那凛凛的身姿散发着无可比拟的存在感。
即使她成为了这个样子——或许正是因为她成为了这个样子吧,圆香的视线,让凛感到了神圣的威压。
「……听我说,凛酱。」
「……?」
「现在,世界变得很危险。」
「……圆香?」
圆香的视线再次转向了别处,没有看着这里,而是看着别的地方。
——看着,那座前方一直矗立着,冷眼旁观一切的漆黑之柱。
凛突然很不安——不,是抱有近乎确信的恐惧。
「那又怎么样?我们已经胜利了,前面已经没有人阻挡了啊!Archer也在,现在只要把那东西毁掉就什么都结束了!」
在恐惧的驱使下,凛指着眼前的漆黑之座颤声喊了出来。
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带有恐惧惊忧的视线,粉发少女微微苦笑。
「——知道吗,凛酱。直到作出决定前一秒,我原本的打算都是彻底将圣杯解体。」
少女的话让凛茫然了。
原本的打算——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改变了?
Archer一直低垂的眼抬了起来,金色的瞳中闪过一道光。
卫宫圆香到底想要做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粉发少女身上——在众人的注视下泰然自若的她继续开口:
「——可就在准备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犹豫了。我最后一遍问自己:这样就好了吗?有没有比毁灭圣杯更好的选择呢?然后我突然想,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有理由的呢?」
她突然抬高了声音,对着全场所有人说道。
「Incubator……丘比之前说的是正确的,无论怎样,在圣杯战争结束之后我都会离开。或许该将这称之为命运也说不定。这是我的宿命——可是,与圣杯同归于尽真的就是我的使命吗?我并没有不满,只是有些悲伤。但同时,也产生了疑问。」
粉发少女坚定又凛然的话语回绕在众人耳边。
「就是那多犹豫的一秒钟,让我终于想到了——现在我知道了,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一路细数下来,命运洪流一直在推着她走向真实。
作为与Saber一同的Master,理所当然般与其他主从作战。
作为证明自己为真的伪物,与Archer鹿目圆香生死对射。
作为卫宫切嗣的女儿,拼上性命杀死了神父言峰绮礼。
作为目指圣杯的追求者,解放『弓』之起源击败魔法使丘比。
在最后的最后,作为救济者,同眼前的灾祸与罪衍正面对峙。
——人类在欲望的驱使下,打开了沉睡着巨大祸端的箱子。
「而那一刻,那才是,这个『我』真正的开端。」
她向着天空,不,向着黑色的太阳伸出手。
「让我注定死去的缘由,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理由——这份宿命,是必须的,它绝不会只是简单的道具时间限制。或许有限的人生一直被命运所掌控是件很可悲的事,但我还是很感谢。既然我的心、我的意志都决定如此去做,那么为什么不顺从一直在帮助我的命运呢?」
她的视线顺着自己的手沿着手臂向下移动,然后因为看到了某样东西而翘起了嘴角。
「——呐,凛酱。」
「啊……?」
圆香用温柔的声音唤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同伴的名,同时竖起食指。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毁掉圣杯呢?」
「你说为什么……」突然被提问的凛表情很不解,像是在说「都到这个时候还问这个做什么」,「因为它只会带来灾祸吧?」
不仅是因为愿望会往恶意的方向扭曲,更是会孕育出会毁灭人类的『此世一切之恶』。
「正确……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它会带来灾祸呢?」
「哈?你在说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它被『此世一切之恶』污染了啊。」
凛变得越来越困惑。
「那么,第三个问题。」
圆香像是没有看到凛疑惑的表情似的,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喂圆香,你到底——」
「——如果消除了『此世一切之恶』的污染,你还要毁灭圣杯吗?」
远坂凛的表情僵住了。
这是她从未思考过的可能性。
——未被染黑,回归纯净的圣杯。
真正真物的万能之釜。
虽然会因胜利者的许愿而结果不同,但不会再主动带来灾祸。
同时更是,数不尽的魔术师疯狂追求的通往根源之路。
御三家——自己的父亲不也正是如此吗?
这样的圣杯,是否有必须毁灭的必要?
「我、我不知道……」
受到冲击的远坂家的当主茫然地摇着头,两边的马尾也随之晃动。
从得知黑圣杯的真相开始就一直立志将其毁灭的远坂凛陷入了片刻的混乱。
如果目标的性质改变了,自己究竟该怎么做?——这种事她从来没有想过。
「——凛酱,请你好好地想一想。」
这时,同伴认真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我希望从你口中得到正式的答案。」
从失态中恢复过来的远坂凛被圆香脸上无比认真的表情震住。
「——拜托了,凛。」
「圆香……」
她有种错觉,似乎自己接下来的答案能够左右圆香已经定下的决定。
远坂凛迅速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不过片刻,便有了结论。
「……怎么样?」
「啊。已经想好了。」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稍微想一下就有结果了。
对,答案不是一开始就在那吗?
「——不。不会毁灭的吧。」
她对上粉发少女的眼,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
那如此凛然又认真的表情,正是圆香与她在圣杯战争中初见的那一晚中、战斗心态的她给卫宫圆香留下的强烈的第一印象。
即是说,远坂凛是认真的。
「将『此世之恶』去掉,那么便回到了一开始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这样的话,我仍会去参加圣杯战争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绕着自己的马尾,大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算现在能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踏入战场。」
「……果然,凛酱就是凛酱呢。」
得到了凛的回答,圆香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绽放出笑容。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
圆香不自觉回想起一周前的那些日子。
在此之前,少女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
普通,平凡,有着自己的小秘密。
——但是,在此地发生了她无法想象到的事情。
咚。
随心脏的跳动而浮起的是曾经的细微不安、恐怖、混乱。
她闭上眼睛。
那些黑暗的感情现在回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那绝不是小女孩会想要经历的遭遇。
但是……
卫宫圆香摸着自己的胸口,给出了心中的答案:
「我呢……也是一样会再一次参加战争。」
——泽尔里奇摸着下巴的胡子,对少女勇敢无畏的觉悟感到赞赏。
确实从那天开始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混乱的自我,崭新的世界,杀戮的恐惧。
遇见与自己一样的Archer的时候也是,那种攫住心脏般的共鸣感。
坏事很多,但并不全是坏事。
她曾经数次迷失自我,每次都是靠着大家支撑着她。
「战争毫无疑问是错误的。但是,我……无法说圣杯战争是错误的。」
——挽起自己耳边垂下的长长白发,兽耳少女维持着神秘而诡异的笑容,并不言语。
排除掉御三家不可告人的阴谋,排除掉掀起恶潮的『此世一切之恶』。
人们为了自己的梦想自愿成为MASTER——就像远坂凛这样,难道是错的吗?
英灵们、那些穿越时空的英雄们再一次于人世展示自己的风采,淋漓尽致的战斗,没有遗憾的挥洒信念,虽死亦不悔,那伟大的人格魅力给自己的MASTER造成一生不可磨灭的影响——这难道又是件坏事吗?
开朗的沙耶加,热烈的杏子。
坏脾气的葛丽卿,牺牲的黑之圆香。
作为学妹的樱,作为妹妹的依莉雅。
傲岸不逊的英雄王,扭曲殉道的言峰绮礼。
与自己并肩作战,不离不弃的同伴,远坂凛。
还有给予自己肯定的Archer,鹿目圆香。
——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所以才有现在的她站立在这里。
「我,到最后都认为普通的生活是最好的。」
——像回忆似的眯起眼,Archer微微勾起了嘴唇。
——葛丽卿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用一闪即逝的怜爱目光注视半身的背影。
平凡却和平的日常。
没有杀戮,没有战斗,没有死亡。
成为Master后就不得不去面对这些。
Master的死亡……是的,这既是可以避免,又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啊,我还没有傻到认为世界真的是和平的,争斗处处存在——而魔术师的世界更是比表世界残酷得多,并不是我们不想就会消失的,甚至连阻止都办不到。」
——比圆香对此更有感触的远坂凛不自觉地点点头,对这番话表示共鸣与认同。
有被杀的觉悟,才有开枪的资格。
魔术师想要提升自己,必须要有所觉悟。
就算是普通人类的成长,有时候也要度过重重磨难。
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所在,然后努力实现它。
「我们呢,长久地活在这个世上到底要干什么?就算不惜与人争斗也要得到的是什么?」
——某处的黑色歌特女孩咧嘴而笑。
自己这个存在将要迎来完结。无法改变这个命运。
那么,卫宫圆香认为她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
即使已经看到终结,也应该伸出手来。
没有人能够永恒地生存。
所以谁都不能实现自己所有的愿望。
那么大家应该拿绳子来结束生命?
在诞生在这个世上的瞬间?
绝对不是这样。
少女经历艰险生存下来,就是为了站在这个场所。
卫宫圆香就在这里。
现在就站在圣杯面前,为了实现最后的愿望。
「每个人应该都会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幸或者不幸,我正好就遇到了呢。」
——某处的白色歌特女孩抿嘴而笑。
少女说着,抬眼向前方看去。
在她眼前的,就是让这片土地上的魔术师们追求、杀戮了两百年的万能之釜。
不仅是自己,凛和Archer她们也都拼上了全力战斗了,那是只要一个疏忽就会死亡、用常理想无论怎样都会失败的战斗。
实际上在丢失性命之前能不能成功完全是个未知数,可是她们用坚强的意志贯彻下来了。
没有被绝望所支配。
现在自己等人将它跨越了过去,然后,得到了奖品。
「……还得向你说声谢谢呢。」
明明完全不对等——但在凛的眼中看来,娇小的卫宫圆香与冷峻伫立的漆黑炎柱有如黑白两色,泾渭分明。
「——正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啊。」
这名少女,生来就是与圣杯息息相关。
而如今,终于要走完了其短暂而波澜壮阔的一生。
……那么,自己要怎么对待圣杯呢?
原本的计划是毁掉这它。
然而此时——
「我不会毁掉你的。」
少女低下头自信自语,却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出来。
「就让圣杯战争这个系统,顺其自然地延续下去吧。」
完全是与最开始的目的南辕北辙的话呢。
但是,实际上最开始就搞错了什么。
「一开始就弄错了啊,我的目标。」
幸好还不晚,幸好在最后想明白了。
于是她再次露出笑容。
「圣杯什么的其实完全无所谓,存在与否都不关我事……不过现在对我们来说,它是必要的。」
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她的看法就是这样。
爱与憎恶都太过狭义,不如更简单地,将圣杯当作一件工具来看待。
兵器染血,过错不在兵器,而在兵器的主人,在使用那个兵器的人的心——明明只是、那么简单的道理。
「想要达成HappyEnd的话许愿的机能是必要的,称之为希望也不为过。」
对于她们来说,有着不用圣杯就不能得救的东西,不用圣杯就不能痊愈的东西。
她轻轻一笑。
「当然,我不会说圣杯就是希望……不过、确实,有的时候有些人真的需要一个目标指引着自己前进。像我,像凛酱你,像依莉雅、像樱……像爸爸、像言峰绮礼。没有这场圣杯战争,我们都无法前进。」
或许这也算是成长的一环吧,虽然有些速成的意味。
「我已经不会再否定它的存在——但有一个前提。」
圣杯不是希望——但也绝不能是绝望。
卫宫圆香绝不允许人们不知道真相地去追求绝望。
原本圣杯的属性是无,但某一天有一人进到了里面。
那是一个以一人之身背负世界之恶的青年。
「安哥拉·曼纽……」
她低声念出恶魔的名字。
必要之恶。
必须要存在的恶。
若是那样,即使是坏事,或许对这个世界的运转来说也是必须存在的。
但是——
「——你不应该在这里。」
如同剑锋斩击般的声音如此断言:
「不应该在圣杯里面,为所欲为——践踏所有人的感情与心意!」
这个世界——确实很残酷。
梦想被当作是可耻的事情,被他人嘲笑。
为了试图实现而努力,最终却体会到现实的残酷。
那种事情并不少见。
「人们追求圣杯,是因为它许愿就给予实现,祈祷就给予满足。」
或许,它说不上是万能,甚至可能只是一个谎言,一个白昼之梦。
但是,无论如何,许多人也再次祈祷了。
梦想,愿望——带着强烈的思念,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
「无论什么样的愿望竟然都只会带来悲伤……这样的事情,我无法忍受。」
它玷污了这些思念。
「——『你』才是我真正的敌人。」
漆黑的炎柱,此世之恶景映照在她的眼中。
「从圣杯伊始,许许多多追求奇迹的人都因为你而遭遇不幸,这样的悲剧将由我来终结——用这双手,这个身体,这个灵魂。」
少女眼神如同利箭,穿越了空间。
「……为了期冀着人们能够幸福的爸爸,我,还有所有人。」
善之少女立下宣誓。
「――我将把『你』,杀死。」
「……别、别说傻话!你已经伤成这样了啊……!」
被这番发言震住的凛此刻回过神来,手按上了少女的肩。
「不是,凛酱。那种事没有关系。」
「什么没有关系啊……!明明有Archer在不是吗!?」
「我知道。然而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什、什么啊?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能做到什么事!?」
「不是已经说了吗,我要让圣杯回归正常。」
听到这句话,凛摇着头茫然地问了出来。
「是……你是这么说过,可是你准备怎么做?」
「用我自己。」
「……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