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暗忖,麻雀提出留学申请的时候应当还不认识自己,也就是说她选择放弃留在国内是为了自己,这让罗猎的心情不由变得沉重了起来。
沈忘忧道:“你应当知道如何让她离开。”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永远不必说得太透。
罗猎苦笑道:“恐怕我的话……”
沈忘忧盯住罗猎的双目,仿佛要一直看到他的心底:“她喜欢你多过你喜欢她,既然如此不如让她早断了心思,让一个人伤心总比让一个人身处在危险中要好得多。”
罗猎终于点了点头。
沈忘忧将匕首还给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单凭这柄匕首改变不了什么,罗猎,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北平绝非久留之地。”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荒草丛生的废墟上,低声道:“有些秘密已经沉睡了那么多年,不如让它一直沉睡下去。”
罗猎听出了沈忘忧的言外之意,难道沈忘忧知道这圆明园下的秘密?能够一眼就认出地玄晶来历的人绝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联想起在麻雀家中发现的信件和母亲遗物之中的一封信,信封和信纸高度一致,罗猎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内心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道:“沈先生认不认识一个叫沈佳琪的人?”
沈忘忧深邃的双目中泛起波澜,内心的波动更是难以形容,他已经多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还以为不会有人在自己的面前提起,静静望着罗猎,好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道:“认识。”
罗猎本以为沈忘忧不会承认,对方的坦诚让他欣喜若狂,强行抑制住内心的喜悦道:“沈先生跟我来。”
沈忘忧充满迷惘地望着罗猎,不知这个年轻人因何会问起沈佳琪的事情,他的内心已经处于前所未有的激动中,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和沈佳琪的真正关系。他无法拒绝,他必须要知道答案。
罗猎同样想从沈忘忧那里找到答案,关于母亲的事情,当年的知情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仅有的几个认识母亲的人,对她的经历又不甚了解,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他竟然从两封信中找到了线索,如果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也一定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吧。
罗猎将从母亲遗物中找到的那幅钢笔画递给了沈忘忧,当沈忘忧看清那幅画,看到画上面的单词,他的双手竟然颤抖了起来。
以沈忘忧的沉稳和练达竟然表现得如此一反常态,足见这幅画带给他的莫大冲击力。抬起头望着罗猎:“你究竟是谁?你和沈佳琪是什么关系?”其实沈忘忧从罗猎的年龄和外表上已经做出了判断,可是他仍然希望罗猎自己亲口说出。
罗猎道:“她是我的母亲!”在罗猎准备说明此事之前已经仔细考虑过,寄出这封信的人如果真是沈忘忧,那么他很可能是母亲的仇人,不然这上面何以会用英文写下rebel背叛者这个单词。
沈忘忧缓缓点了点头,他抿了抿嘴唇道:“沈佳琪是我的妹妹!”
这下轮到罗猎吃惊了,岂不是说沈忘忧竟然是自己的舅舅,他不由得想起了罗行木,也是因一封信而起,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可事实证明罗行木居心不良,沈忘忧和罗行木不同,虽然同样是通过一封信找到的线索,可沈忘忧却是自己主动找到。他既然是自己的舅舅,却为何与母亲断了联系,自己也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如果沈忘忧当真是自己的舅舅,那么他因何要寄给自己的亲妹妹这样一封信,并在信中写下反叛者的单词?他究竟在暗示什么?
沈忘忧望着罗猎的目光复杂之极,内心深处更是五味杂陈,失去了昔日的儒雅和淡定,只是久久端详着罗猎。
罗猎虽然心中充满疑窦,可是他并未发问,理智如他很少去做无谓的事情,从少年时就颠沛流离的经历造就了他的老成和冷静,也磨灭了同龄人多见的热血和冲动。很多时候,罗猎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这颗心早已变老了,没有人知道他羡慕瞎子的冲动和莽撞,羡慕他的没心没肺。
沈忘忧从未想过罗猎和自己的关系,对罗猎的认识始终停留在这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老成持重,拥有着同龄人少有的大局观。仅此而已,沈忘忧并没有尝试过去深入了解这个人,今天促使他前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故人之女。
沈忘忧将那幅泛黄的钢笔画小心递给了罗猎,然后道:“佳琪她……还好吗?”
罗猎盯住沈忘忧的双目,确信他没有任何虚伪的地方,自己的这位舅舅甚至并不知道他的妹妹早已去世,兄妹之间情感居然寡淡到如此的地步。罗猎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丝亲情,顷刻之间犹如秋风扫落叶般被吹得干干净净。
母亲应当一直在躲避着这位兄长,而母亲的隐姓埋名,母亲的郁郁而终和眼前的这位舅舅是否有关?罗猎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可是他仍然没有提问,平静如常道:“我五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沈忘忧道:“佳琪是个好人。”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罗猎直到今天方才知道自己有个舅舅,对沈忘忧唯一的认识就是那封信,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不过单单从那封信来看,沈忘忧和母亲之间的兄妹之情谈不上深厚,否则他不会寄出那样一封奇怪的信,心中的反叛者应该指的就是母亲,而母亲之所以选择东躲西藏,不让这位兄长知道她的消息,肯定有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