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莱恩的这句话带有浓郁的双关成分,使得戴维斯科特不禁想起了他跟黛安莱恩的第一次,那一次,他的表现确实很糟糕,根本达不到一个真正男人的及格水平,但那一次却是因为他太过紧张所致,时隔数年,他终于得到了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黛安,若不是在火车上……”戴维斯科特被黛安莱恩的这句话勾起了某种情绪。
黛安莱恩打断了戴维斯科特,火辣辣的眼神盯了上去,口中低声道:“火车上不是更有情趣吗……”
黛安莱恩说的很对,火车上确实是更有情趣,车窗不必拉上窗帘,而且,火车的铁轮声提供了极为强烈的节奏感。戴维斯科特第一次品味到其中的精妙,兴致大发,居然在不知不觉中便度过了五天的漫长旅程。
抵达了金山,戴维斯科特在火车站附近寻了一个二流的旅店安顿了下来,这并不单纯是为了省钱,更主要的目的是能更好的的隐藏行踪。安顿之后,他随即将十二名手下分成了六组,派去了金山的各大劳工市场。
戴维自己也不愿闲着,将黛安留在了旅店中,自己装扮成来自于一名东海岸的游客,去到了唐人街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句话不单是中华人深谙其道,洋人们同样懂得这样的道理。
金山唐人街的规模相比纽约来要小了许多,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就算以散步的速度,也用不了一个小时,但戴维斯科特却在这条街上逗留了两个小时。这期间,他还特意兜了个弯子,在安良堂的门口走了个来回。
只是,限于语言上的障碍,戴维斯科特并没有了解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戴维斯科特并没有那么大的自信能保证在第一次踩点的时候就能掌握到安良堂核心人物的行迹信息。
回到了旅店,戴维斯科特随即将记忆中的唐人街以及安良堂的位置关系和主要建筑结构全都画在了纸上,端详着纸上的示意图,再一点点想象着他想要做的事情,从而来感觉出最合适的下手地点和下手方式。黛安莱恩也算是此行当的高手,看到了戴维的这种举动,心中不禁生出了敬佩之意,因为,在这一点上,戴维和汉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到了傍晚,放出去打探消息的六组十二名手下全都回到了旅店,其中有那么一组手下提供了一条令戴维斯科特陡然一惊的信息:“老大,我们两个在劳工市场中看到了一个中华人在做着和我们同样目的的事情。”
戴维斯科特尚未开口,黛安莱恩率先沉不住气地问道:“那你们两个有没有惊扰到那个中华人呢?”
其中一名手下蔑笑回道:“黛安,我们不是三岁小孩,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我们比你有经验。”
戴维斯科特沉下了脸来,道:“麦克,你必须对黛安保持足够的尊重,她或许会因为心态问题而造成经验不足的假象,但要说到个人实力,黛安不会比你差多少。”
戴维斯科特的这帮子手下平时表现的桀骜不驯,但在戴维的面前,却是毕恭毕敬,那麦克听了戴维的训斥,立刻向黛安莱恩道:“黛安,对不起,我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戴维斯科特随即解释道:“他们执行这样的任务,不会直接端出真实目的来的,他们会装扮成小老板去寻找短工,所以,你没必要担心他们会惊扰到那个中华人。我想,这个中华人一定是曹滨的手下……嗯,黛安,你说得对,那曹滨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黛安莱恩紧张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应对呢?”
董彪没说大话,仅一个下午,便得到了想得到的线索,并且找到了一个当事人,带回到了堂口。
那当事人是个华人劳工,如此近距离地见到了自己心中神一般存在的曹滨,自然是激动不已,激动的结果便是连话都磕磕巴巴地说不出来。“滨,滨,哦,曹,曹先生……”
“别那么紧张,坐下来说话吧。”董彪将那当事人带来之时,太阳刚刚落山,曹滨在水池边摆了张桌台,正和罗猎喝茶说话。吩咐那人落座后,曹滨随手给他斟了盏茶,并随口问道:“老乡是哪里人氏啊?”
那人刚刚坐下,看到曹滨为他斟茶,连忙起身,双手捧起了茶盏,磕巴回道:“回曹先生的话,小的是江浙人,姓方,不认字,也没个名字,咱在家排老三,大伙都管我叫方老三。”
曹滨微笑点头,道:“你一开口我便听出来了,果然是老乡,我也是江浙人,老家在宁波。”
方老三喜道:“小的是海盐县的,离宁波府确实不远。”
曹滨道:“老乡啊,听说你前段时间被人雇去搬运了一大批货物,能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方老三道:“曹先生的问话,小的自当是如实相告。”那方老三渡过了激动紧张后,一张嘴皮子倒还是蛮溜,只听他吧啦吧啦说了起来。
“说起这件事啊,可得有不短的时间了,嗯,没有半年也得有五个月,那天,小的刚来到劳工市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一个五十来岁的人给招过去了,那人跟咱一样,也是个大清朝过来的人,曹先生你也知道,咱大清朝过来的,除了安良堂,没几个有钱的,所以啊,一开始小的就没打算跟他干。可是呢,他出价出的比洋人还高,干一天工,能给五十美分,要是干得多,还另有奖励。小的一把子力气,心想那就去试试呗。”
方老三废话不少,说了一嘟啦却还没说到正题上,但曹滨也不急躁,只是微笑着安静地听着。
“那人在市场上招了二十多人,雇了辆大巴斯,将小的们带去了一个废旧的矿场,小的当时就懵了,小的就是不愿意再做矿工才出来打短工的,怎么又被拉去了矿场呢?跟小的有一样想法的人可是不少,大伙都不乐意了,要那人将小的们送回去。那人却说,你们误会了,老夫不是开矿的,老夫有一批货物存在这废旧矿洞中,找你们来啊,只是想把这批货物挪动一下。”
方老三说话间还模仿了那个招人的老者的神态和口吻,罗猎看到了,心中不禁一凛,那不就是吴厚顿的样子吗?
“小的们将信将疑,但看那矿场,确实是已经废弃的,于是就信了那人。下到了矿场巷道中一看,嗬,里面还真是堆满了货物,全都是……”方老三展开了双臂,一边比划一边道:“有这么宽,这么高,四四方方的木箱,一个箱子至少也得有两百斤重,小的估算了一下,那么多的一大堆货物,至少也得有个千儿八百箱。”
罗猎禁不住插话道:“那人就雇了你们这二十来人么?”
方老三话说开了,人也跟着放开了,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巴,道:“你听小的继续说嘛!”
曹滨微笑着冲着罗猎摆了下手,然后给方老三再斟上了茶,笑吟吟道:“不着急,你慢慢说,说的越详细越好。”
方老三傻傻一笑,接着说道:“小的们进到巷道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三四十人了。招小的们过来的那人将小的们分成了四个人一组,且说了,四个人一块将箱子搬进另一条巷道中,便一人给十美分的报酬,小的一看啊,从这条巷道往那条巷道去,就是个下坡路,你说,这钱赚的多容易?就是小的们这五六十十人,干了两天,便将那些箱子全都运到那里面一条巷道中去了。”
待方老三讲完了,曹滨笑着问道:“那你一共赚了多少钱呢?”
方老三颇为得意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在曹滨面前晃了晃。
曹滨笑道:“二十美元?”
方老三点了点头,感慨道:“就差了三十美分便到二十美元了,唉,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啊,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遇上这等好事。”
曹滨道:“当然能遇到,如果你还能记得那个废旧矿场在哪里,且愿意带我们去看看的话,你便可以再赚到一个二十美元。”
方老三惊喜道:“真的吗?”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董彪突然冷冷道:“滨哥说的话,有假的吗?”
方老三陡然一颤,连忙讪笑道:“小的这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了,能让小的赚到曹先生的赏钱。”
董彪冷哼了一声,道:“想赚到这份钱,你首先得保证你还能找得到那座废旧矿场,还有,若是敢欺骗滨哥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的。”
方老三道:“小的当然知道安良堂的规矩,小的怎么敢欺骗曹先生呢?”
曹滨摆了下手,道:“好了,今天已经晚了,不便前去查看,先给这位老乡安排食宿,待明天一早,咱们一道前往那废旧矿场一探究竟。”
待董彪安排堂口弟兄将方老三领了过去之后,曹滨不禁唏嘘道:“怪不得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点头绪,这耿汉居然能想到用废旧矿场来藏货。”
罗猎伸出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丰字,然后道:“矿场巷道一般都成丰字结构,耿汉事先将最里面的巷道给封堵了,然后将货存放进去,再找个机会甩开货主的监视,雇人将封住的巷道打开,把货搬进去,再把巷道重新封上,外面补了假的烟土,这样便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掉包。可是,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那耿汉就不担心货主再去搜查那个废旧矿场吗?”
董彪道:“你这个疑问就很没水平了,彪哥来给你解释啊,第一,那女人侥幸逃下了船来,这一点,咱们知道而耿汉可不知道。第二,但凡知道藏货地点的,估计都被耿汉带上了船,这船一沉,那帮人全都喂了鱼,谁还会知道藏货地点呢?”
曹滨应道:“这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策略,但也非常接近完美了,换做了我来操作,可能破绽只会更多。所谓富贵险中求,耿汉要做成这么大的一笔生意,这点风险,还是值得一冒。”
罗猎点了点头,道:“咱们探查各大仓库的时候,耿汉就应该知道船上还有人活了下来,所以,彪哥的解释并不能站得住脚,不过,这也可能是耿汉所没想到的,正如滨哥所言,做这么大一单生意,不冒点险总是不行的。这也解释了另一个问题,那耿汉虽然将货物藏得精妙,却也是作茧自缚,想不动声色地一天运出个几百公斤的货显然是不可能。”
董彪笑道:“老子现在倒是希望他个王八蛋能去一天偷运个百八十斤呢,这样的话,老子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逮着这王八蛋!”
曹滨道:“那你就赶紧洗洗睡,做梦的时候,一定能实现你的愿望。”
罗猎突然掰着手指计算了起来,一边算着,一边呢喃道:“那女人射杀了艾莉丝之后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三天了,她不可能始终留在金山,她一定会回去搬救兵,假如她的老巢就在纽约的话,一去一回,最多也就是十一天或是十二天……滨哥,我觉得咱们不能等到明天了,万一被货主抢了先,那咱们就被动了。”
曹滨沉思了片刻,道:“罗猎说的很有道理,咱们必须是赶早不赶晚,哪怕是早一个小时能找到那批货,也能多占一分的主动。阿彪,通知后厨,赶紧开饭,吃过之后,咱们立刻前去探查。”
董彪应道:“明白!”
吃过了饭,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董彪调集了堂口全部六辆车及十多名带枪的弟兄等在了楼道门口。曹滨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道:“有必要这么大的阵仗吗?”
董彪扛着他那杆毛瑟98为曹滨拉开了第二辆车的车门,同时道:“这事你得听我安排,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滨哥,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可是你经常教育我的哦!”
曹滨苦笑摇头,但也没多说什么,上车安坐就是。
董彪拍了拍罗猎的肩,朝着曹滨的那辆车努了下嘴,道:“去跟你滨哥坐一辆车去!”
罗猎道:“你为啥不让滨哥坐你的车?”
董彪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万一出事,我俩能留下一个来,安良堂都不会倒,坐一辆车?要让人一窝给端了呢?”
罗猎笑道:“那我坐你的车。”
董彪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是跟彪哥亲,对不?”
正说着,堂口弟兄将方老三带下了楼,董彪将他安排在了他开的车上,众弟兄也都上了车,六辆车成一字长蛇,驶出了堂口。
待车队驶过,不远处的一个隐蔽阴影中,闪出了一个人影,骑上了脚踏车,飞速向市区方向骑去。
“到了前面那个路口往左转,再走个三里来路就到了。”方老三在车上给董彪指了路。
董彪随即闪烁了两下车灯,然后将其关闭。后面的车接到了信号,也纷纷关上了车灯。董彪降低了车速,缓缓地转过了路口,道:“你说的那个矿我知道,四五年前就停产关闭了。不过,我有个疑问,方老三,这个矿你只是坐车来过一次,怎么能记得那么熟?晚上黑不隆冬的都能记得路?”
方老三道:“回董爷的话,小的来到金山也有十多年了,又四处打短工,对金山的各条道路熟悉的很呢。”
董彪应了声‘哦’,没再接话。
车子又往前行驶了数百米,走在最前面的董彪停下了车来,到了第二辆车前面,跟曹滨商量道:“滨哥,前面也就七八百米便到那座矿场了,咱们下车摸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