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安倏然站直身子,一挽衣袖,搀扶着姜鹤一跛一跛地向郑府行去。
其时银河耿耿,皓月在天。
郑府四无人声,甚至幽静。
三人和衣而躺,一扇木门隔去了这些天来萦绕在诸人心头的各色恼事。
待醒来时已是翌日黄昏,叶念安望着远处余晖斜入,暮气笼罩的成都城楼,一阵恍惚。
有那么片刻光景,让他记不起来昨晚女墙外才经历过的那场生死。
“咚~咚~咚~”叩门声清脆而起。
叶念安微微垂首,兀自凝神了良久,才从案上忽灭的烛火回过神来。
落日将黑未黑的一点微光,揉出一团暗影。
“嚓~”案上蜡烛复又燃起,方才那团暗影霎时清晰起来。
“叶先生!”
郑帅毕许是站了很久,就像滚滚沙漠中一尊枯立半世,沉黑憔悴的石像,浮起一抹黯然和惆怅。
“郑守备来了!”叶念安扭转身轻轻一福。
屋中静悄悄,空荡荡。二人相隔咫尺,互相对视。
叶念安依是一袭白衣,一派文弱书生素有的清逸儒雅,神色淡然,眼眸深邃。
举手投足犀利干脆,昨日在颊上新挂的几道暗红血茄,溢出些许不同往日的铁血之气。
郑帅毕掩去怅然,扑通一记,双膝落地,打破沉默。
“愚兄有愧!临阵变故,乱了先生通盘计较不说,还……还差点误了先生性命!郑某难辞其咎!”
地下传来的这道低沉嗓音,裹夹着一抹无奈与辛酸。
叶念安端坐案沿,不是没听出来。却只一味微笑着,面色安然镇定不接话。
半晌,才平缓踱至郑帅毕身处,将其轻轻扶起,目不斜视地对上他的双眼。
“郑守备言重了!
念安一介凡人,四野飘零,即无功名又无家世,生死不足守备心忧。
你我于此偶遇,靠份薄缘。承蒙守备器重,才有我念安今日筹谋献计。
此回守城退敌全盘稳握,全凭守备本事。念安回村返乡了却心事,本就是个过客。
今儿事已两全,皆大欢喜!
待明日天明,就同家眷一道拜别守备,动身回汴梁。”
酉时末牌,天色尽黑,已到了掌灯时分。
郑帅毕听到叶念安不软不硬的回话,满身血气倒涌,跌坐在地上。
一双眼眸盯着正燃的烛火忽然一个闪烁,心中某处也随之狠狠抖动了一下,掉出一地难以言喻的苦涩悲凉。
“先生何须言输赢?不妨听一听郑某这桩可笑的荒唐事。”就着昏暗烛影,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