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听完太子叙述母后和父皇争吵时说的话,一时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当时他那么小,竟然让母亲看出了破绽。
他没有马上回答朱厚照的话,而是默默地走到一块岩石上坐下,看着对面即将落下去的夕阳,发了一会儿呆。朱厚照没有继续追问,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也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兄弟俩都默默地看着夕阳,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良久,朱厚炜突然开口道:“大哥,你知道人死后是什么样子吗?我死过一次,所以我知道。”
朱厚照侧过脸来看着自己的兄弟,嘴巴蠕动了几下,想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朱厚炜转过头来冲他露出微笑,说:”大哥,你想问,我就告诉你。”
朱厚照立刻兴奋起来,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朱厚炜慢慢的说到:“我记得那天,我的灵魂从身体里飘了起来了,飘到了屋顶上。我看见母后抱着我在哭泣,看见了父皇正在赶来,慈安宫里乱作一团,大家哭作一团。
正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光,把我吸了进去,瞬间一片黑暗,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道路又宽又直,楼房又高又大,到处是嘈杂一片,街道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和车辆。
人们乘坐一种不用马拉的车辆在路上奔驰,还有一种叫飞机的工具在天上飞,那个世界没有北京城和南京城,从北京城到南京城坐一种叫高铁的工具,只要三个时辰。
呵呵。是不是很神奇!然后我飘到了一户人家,那是一个美丽的小山村。我在那里出生,成长,学习,工作。
我参过军,打过仗,当过工匠,后来又做起了生意。然后结婚生子,在那个世界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我成了这个世界很有钱的一个大财主。
年纪大了以后,我喜欢上了大海,成了一个探险家。然后我驾着心爱的帆船,全世界到处跑,到处看。整整过了十年这样的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我在海上遇到了罕见的风暴,我的船倾覆了,眼看着又要死了,神奇的是那道蓝光又出现了,他把我带了回来,我发现我又活了过来。
大哥,你听说过庄周梦蝶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就是我经历过的一切。你知道吗,对于我来说,在那个世界我是真实的,同样在这个世界我也很真实。
别问我为什么,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我,哪个不是我。我很迷茫,也很彷徨。你很难想象我的感受。这个秘密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我害怕人们知道了会把我当做怪物。所以我从小不敢和大哥亲近。大哥,你希望我是谁?”
说到这里,朱厚炜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朱厚照听完他的叙述,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得不行,他拍着大腿唏嘘不已,只听他惊叹道:
“二郎,你太有福气了!大哥我真是太羡慕你了。你不用担心,你还能是谁?你就是我嫡亲的弟弟,如假包换。啧啧啧,你真的去了仙界,庄周梦蝶难道是真的!为什么这样的好事轮不到我呢?
天爷啊!二弟你竟然有这样的奇遇,真是羡煞我了!大哥一生中也好想有一次这样精彩的经历,这一辈子就算没有白活。呵呵呵,怪不得二郎懂得这么多东西,以前我还一直以为你比我聪明,原来是在神仙的世界里学会的。
啧啧啧,二郎,你放心吧!我会保守这个秘密,这太让人激动了。快跟大哥再说说,仙界还有些什么?人在天上飞,我实在不敢想象,要是能试一次就好了。”
一个秘密藏在心里,就像是藏了一个包袱,许多时候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人们无法体验那种孤独的感受。在这个世界跟自己格格不入,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在这个世界生活过的这些年,朱厚炜就像一个路人,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和陌生,这种纠结的感觉让人无法体会。这些年来,他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该相信的时候却没有诺言。这就是穿越的人生,没有经历过谁又能体会到这种痛苦。
朱厚照此刻同样无法理解兄弟复杂的心情和难以承受的孤独感受,他只觉得这件事真的好好玩,可惜穿越的不是他自己。正因为这样,池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羡慕嫉妒恨溢于言表。
整个晚上,兄弟俩在帐篷里挤在一个睡袋里聊了一个晚上。朱厚炜都快要发疯了,好奇宝宝朱厚照提出了无数个千奇古怪的问题,把他吵得头晕脑胀。
“二郎啊,别打瞌睡呀!再跟哥说说,那千里传音是怎么办倒的……”
“大哥!那个叫手机,是用电才做到的。小弟我不是学那个的,真不太熟悉。”
“天上的雷电吗?放到耳朵边不会劈死人?”
“差不多了,电流没那么强。哎呀!大哥啊!都四更天了!明天还要去验收战船呢。你行行好,我都困死啦!早点歇息吧。”
“别介,天还没亮呢!二郎,再说说导弹的事……”
侧头靠在枕头上,朱厚炜无奈的看着朱厚照兴奋的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这熊孩子,简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对所有未知的事情都感兴趣,一晚上都在提问。这天都快亮了,他依然精神奕奕,没完没了的问题层出不穷。
朱厚炜半真半假的把心事说出来后,心理上也放松了很多。都说把压力与朋友倾诉,自己就会轻松一半,果然还是很有道理的,只不过要选对对象,否则就会掉到坑里。
就像现在,他都后悔死了!干嘛要对这小屁孩倾诉,还不如跟自己的父皇说。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麻烦,自找的呀!
……
大海上,一条漂亮的三桅帆船行驶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十条三四十吨左右的单桅帆船正在组织航海训练。一簇簇船帆,像一束束雪白的花朵在蓝天下闪光,把平静的海面装点的格外的美丽。
陆地上空的云层像山脉般高高耸起,海岸线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条漫长的绿线,后面是灰蓝色的山丘。而海水是深蓝色的,颜色深得发紫。
朱厚炜低头俯视海面,看见深蓝色的海水里有星星点点的红色浮游生物,还有日照造成的奇光异彩。而此刻已升得更高的太阳在海水里照出的奇异光线。根据他多年航海的经验,这一切迹象意味着今天是个好天气,这也可以从远处陆地上空云朵的形状看出来。
海上的训练其实很枯燥,每天除了值班、升降帆、观测航向之外,就只有吃饭睡觉。
学员上舰第一天起,就要开始练习爬桅杆,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到了这条船上,只能做一名最原始的水手。
每天早晨雷打不动的是五点起床,做完早操吃完早饭,然后训练观天象、识水文、打绳结、攀高桅、使用六分仪等最基本的航行技能,最后参加全程操纵训练,这一切考核通过后,下一步就是通过远洋航行实习。
朱厚炜作为唯一的教官,最近实在是太辛苦。他一个半大的少年,要教授这两百多名军官和学员,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一个月下来,朱厚炜每天累的像条狗,不仅身体疲惫,连嗓子都疼的快要冒烟了,都快把他逼疯了。
最要命的是,学员普遍的文化基础实在太差,很多东西只能依靠死记硬背,让他们囫囵吞枣的记下。最可恶的是,每天劳心劳力教授完这帮家伙,有一部分人第二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又要重新来过,简直太坑爹了!
不过也有例外。学员中有两个特殊的学生,一个是他的太子哥哥朱厚照,另外一个让他非常意外,竟然是威海卫指挥同知赵汝。
朱厚炜没有想到,这个长相猥琐的人竟然出自航海世家。他的祖上从宋时开始世代就是海商,曾经还担任过郑和舰队的导航员,为郑和下西洋立下过汗马功劳,可以说是大明水师里面最懂得航海的人,正所谓人不可貌相。
赵汝其实是个很好强的人,而且很有事业心。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可能得罪孔家。今年他虽然已经超过四十岁了,却依然愿意放下架子前来学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脸面。
他除了自己要求上舰训练,还带着他两个儿子也加入了海军,成了这条船上的两名水手。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个家伙很有眼光,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爬桅杆,超帆,打绳节等等这些体力活,学员们一学就会,掌握的非常好。毕竟他们都是在海边长大,很多人还是从水师挑选出来的。唯一学不会的就是使用六分仪在海上导航和定位。
想要远洋航行,这项基本技能海军学员必须人人掌握。学员里六分已掌握得最快的竟然是朱厚照,这家伙聪明极了,只要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一学就会,如果在后世,这家伙绝对是个优秀的体育生。
他就像普通士兵一样参加训练,从来不摆架子,学员们也很亲近他。难得的是他训练还最积极,爬上十几米高的桅杆站横也不怂,只把其他人吓得浑身发颤。
站横是大航海时代海军的一种术语,也是一种海军的最高礼仪。实际就是爬上高高的桅杆,不依靠绳索站在横衍上,这既需要勇气又要有非常好的平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