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即使他这次得逞,统一了日本那又如何?大明朝一个省的疆域就不知道要比日本国大多少!然而,丰臣秀吉此刻居然想搅动大明的政局,趁机渔翁得利,未来还想实现武田信虎将军的遗志,这家伙岂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想到这里,西笑大师认真地盯了盯丰臣秀吉的眼神。那是一双燃着熊熊欲焰的眼睛,仿佛在向外喷射着灼人的戾气,非常狂热,非常亢奋。在他看来,这位丰臣关白的的确确有几分“走火入魔”了。也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丰臣秀吉见他这副模样,淡淡一笑,突然,他拍手喊了一声:“王先生,请出来吧!”
只见屏风后人影一晃,后面闪出一人,朝他抱拳行礼。西笑承兑看着来人,却见此人三十岁左右,显得精明能干,只不过却是一副大明的富商打扮。这人笑眯眯的自我介绍道:“在下日昇商号掌柜王大发,见过西笑大师。”
“哦,王先生是大明商人?日昇商号的掌柜?据老衲所知,这可是大明国的一家大企业呀!”西笑倒是有些困惑地问道,“不知王先生因何支持日本独立,这对你们没有好处啊!难道你们不怕事情暴露以后,被皇帝抄家灭族吗?”
王大发还没有回答,只听丰臣秀吉桀桀笑道:“西笑大师,跟你介绍一下。这位王桑是大明阁老张四维的孙女婿,也是晋商派驻在我这里的代表,对于商人来说,只要有黄金,保障他们的利益。什么问题都好谈!恰好,本关白在石见有一个巨大的金山,咱们各取所需。呵呵……有了贵人的相助,我们就可以影响大明朝廷的决策。本关白何愁不能一统天下,重塑大和……”
说罢,丰成秀吉顿了一顿,双目一抬,直直地盯着西笑承兑,肃然道:“不瞒西笑大师,家母当年怀本关白时,曾经梦见一轮红日破窗飞入她腹中。她醒来之后,请相士占卜吉凶。相士对她讲:‘夫人所怀之子,贵不可言,乃是天照大神之嫡子,将来其赫赫威势,必如日光普照,无处不及,无人能敌。’西笑大师请看,本关白今日所建之丰功伟业,不正应验了那术士的预言吗?“
说在这,丰成秀吉豪迈地挥手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走出了第一步,眼看就要实现九州一统。本关白就会将相士当年的预言全部实现,只要统一了日本,恢复大和。卧薪尝胆向大明帝国学习,再潜心发展几十年,将来大日本何愁四海八荒尽行收入掌中!”
西笑承兑哪里会信他这番神神道道、自欺欺人的谎话?却不敢反驳他,只得垂头深深叹道:“这些年关白大人高举反明大旗,要恢复大和,老衲不敢说对与错。但是老衲看到的是自从您轻启战端之后,这瀛洲各地兵连祸结,老百姓再也无宁日矣。成为大和人也罢,大明人也罢,不都是东亚一脉吗?一切还请关白大人三思啊!”此言一出,黄金室中倏地静了下来,静得令人有些窒息。
丰臣秀吉沉默着,也不抬头看西笑承兑,只是盯着他面前茶几上的那只茶杯,隔了许久才道:“西笑大师,本关白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信任你,你毕竟是我大和一脉,何必仰人鼻息?实话跟你说吧,本关白想让你相助于我……西笑大师身为佛门领袖,登高一呼,包括佛门在内,多少老百姓会追随我们,又何愁大事不成?……希望阁下早做决定,弃暗投明,不要做了大名人的走狗,做我大和民族的罪人。你知道了这些底细,恐怕只能把你留在山形县了。”
丰臣秀吉忽地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西笑承兑,悠悠说道,“此番起义军寻求日本独立,本关白志在必行。为了团结我日本臣民上下一心共同对敌,本关白希望作为我日本国镇国之教的佛门众弟子,能够在您的领导之下,广开法坛,在民间多多宣讲我大和民族寻求独立自主的正当性,多多发动各州郡的青壮男子舍身为国投入到这场‘圣战’之中!西笑大师对此意下如何?”
“这……”西笑承兑脸色一僵,在犹豫之际,抬头一瞥,却见丰臣秀吉双眸之中的凛凛寒光已似利剑一般直逼而至!他心头一跳,只得战战兢兢俯首答道,“老衲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听到西笑承兑这般回答,丰臣秀吉铁青着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他哈哈一笑,端起茶壶,亲手又为西笑承兑斟上一杯热茶,显得十分和气地说道:“来,来,来,请西笑大师继续品茶……”
西笑承兑推辞谦谢之际,心中一个念头却是闪电般一掠而过:俞总督为何一直按兵不动,却派他来为谈判做准备,难道真的是兵力不济吗?想想吧,大明现在是拥有九亿人口的大国,怎么可能会缺乏兵力。他虽然也想但日本独立,但他觉得时机并不成熟。这次他来本来想劝说丰臣秀吉见好就收,保留日本的元气。没想到这丰臣秀吉如此狂妄,不自量力,竟然还想搅动大明国内的局势。这不是痴人在说梦话吗?
在他看来,这“血星耀夜”的凶象并没有显错,从今夜起,瀛洲一场惨烈的刀兵之灾果然是在劫难逃了!此时此刻,他仿佛看到了大明强大的军队渡海而来,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又要重现在瀛洲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凄然泪下。
……
中秋节过后没多久,大明帝国又迎来了国庆。朝廷组织了各种庆祝活动。今天在国家大剧院看完戏,已是交了子时。大大小小几百两汽车,一窝蜂开出了东华门。这些汽车上作者的都是颇获皇上恩宠的皇亲国戚和勋贵大臣,大大小小的官员在东华门外停车场揖让道别,各自择道儿回家。
作为礼部尚书、这次庆祝活动的组织者,张四维的汽车最后一个才出紫禁城。此时夜凉如水,汽车缓缓地行驶在长安大街上,街面上早已经灯火阑珊,天幕上疏星闪烁,薄薄浮云,半掩着一弯寒月。不知何处的寺庙里,间或传来一两声悠远深沉的梵钟,更是平添了京城的幽邃与神秘。
张四维有些疲惫的坐在车里,身子靠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酸痛。忽然感到双膝生冷,便拣了一块鹅绒毡盖了膝头,又塞了一个枕垫到腰后头。此刻,他表面上显得平静,脑子里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过了今年他马上就是七十了,担任内阁辅臣已经十几年了,却始终不能再进一步。
申时行已经连续任满了三届总理,今个晚上自己亲耳听到他向皇帝推荐的新总理人选是户部尚书赵志皋,万历皇帝虽然没有表态,也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如此一来,自己想宰执天下的梦想恐怕成了水中之月,想到这里,他就咬牙切齿。实在不甘心呐……单说这些年,为了除掉身边的竞争对手,他费了多少心思,才做成一个又一个“局”。如今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旦过完年皇上谕旨下达之后,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他今年已经年过七旬,已经在阁臣的位置上熬了多年,这些年自己苦心经营,他也看得出皇上对自己还是心存眷顾的,也欣赏自己的能力,但他又直觉万历皇帝在防范着他。这一切却让他今日有些心神不安。此时,他真恨不得有神仙显灵,让他知道皇帝的所思所想。正闭目乱想,忽听司机张勇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啦?”张四维问。
张勇略显紧张,小声禀道:“老爷,小的瞧着今个这街面,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的不对劲?”张四维不解。
“您看看,”张勇指指外面,对他说道,“城里面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士,多少年没这样了。怎么有些如临大敌的样子?”
张四维将脑袋伸出车窗眯眼儿朝街边一瞧,果见一队持枪兵士匆匆走过,锃亮的刺刀,在昏黄的灯火下闪着可怕的寒光。不过此时他并没往深处想,只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今儿个是国庆节,又有那么多大臣皇亲前往首都大剧院看戏,为了安全,五城兵马司多派士兵巡逻,也是情理中事。”
“可是这些兵士,好象并不是五城兵马司管辖的武装警察。”张勇指着又一队走近的兵士说,“您看他们的臂章,这些军人应该是驻扎在德胜门外的禁军兵士。”
“啊?你看清楚啦!”张四维心里咯噔一下,自言自语道,“的确有些蹊跷啊。禁军兵士,没有皇上的旨令,任何人都不得调动。这个时候既无外敌匪警,又无火患民乱,调禁军兵士入城干什么?”
“是啊,小的也是这样猜疑。”张勇也是一脸懵逼。
“算了,“张四维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但又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便吩咐道,”且不管这些,你把车开快点!咱们早点到家。”
“是,老爷。”
张勇重新启动汽车,加大了油门,汽车如飞前进。大约一炷香工夫,张四维就到了自家府邸门口。汽车刚在院子里停稳,早见管家张顺抢步上前拉开车门,看到张四维稳稳地坐在里头,这才长吁一口气,他走上前,一边扶张四维下车,一边轻声言道:“见到老爷无恙,小的安心了。”
“怎么了?”张四维这才发现院子里到处灯火通明,虽然夜深了,却没有一个人睡觉,仆役们的脸上,都露出惊慌的神色,顿感奇怪,心里也禁不住紧张起来,问张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启禀老爷,刚刚得到线报,不知道什么原因,王大发刚到天津就被东厂抓了!”张顺神色焦急,答道,“日昇商号被查封了,还有十几位晋商的商号也被查封了……”
“什么?此事当真?”张四维顿时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
张顺轻声说道:“老爷,是司礼太监张鲸派管家悄悄传来的信息。他让我们好自为之,千万别牵扯到他,也别再找他联系了。而且还把收到的黄金退了回来。”
此言一出,张四维大惊失色,顿时汗如雨下,浑身发抖,竟然瘫倒在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