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得了差遣,去外头给秋筱买新鲜的马蹄糕,回来时一进房门,就看见盛氏呆呆坐在梳妆台前,支着手臂,对着菱花镜,眼角眉梢挂满傻笑。小丫头哪儿见过秋筱这般,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冷香阁中人人各怀心思,数不清几家欢喜几家忧愁,同为陌京城里附庸风雅的好去处,玉琳琅的世欢楼似乎人情世故更简单些,却也藏了不少难以言喻的筹谋,比之女子间的勾心斗角,更叫人苦不自禁。
玉先生雅名在外,茶馆里素日清净,客人多起来的时候也丝毫不闻喧闹,《长生殿》谢幕之后,难得奏响的锣鼓声也彻底停歇,全然成了一个只供吃茶说话的地方。玉琳琅行事从来说一不二,这日却破了个例,世欢楼宽敞的后院中响起丝竹,一位彩衣女子水袖翩跹,咿咿呀呀吊着嗓子,唱得有板有眼。
“……看彩虹一道随步显,直与银河霄汉连,香雾蒙蒙不辨;听何处,奏钧天,想近着桂丛边……离却玉山嫌怨,行到彩蟾月殿,盼着紫宸人面,三生愿偿今夕相逢胜昔年……”
女子正当妙龄,云容玉貌直如月中仙女一般,柳叶眉,樱桃口,翘鼻玲珑小巧似凝脂,胭脂点染烟霞面,身段纤纤窈窕,颦笑顾盼生辉,声若黄鹂,闻之忘俗。
她唱的正是《长生殿》,虽远远不及玉琳琅的绕梁余音,放出台上去,博一个满堂彩也是绰绰有余。边上放了一把藤圈椅,世欢楼的当家掌柜玉琳琅歪着身子倚坐,手边小桌几上放了一户沏得酽酽的银花茶,眯着眼睛细听女子唱腔,时而点点头表示赞许。
“行了,今天到这儿吧。”女子一折唱罢,低眉向玉琳琅欠了欠身,等候评说。玉琳琅摆摆手,招呼她走近些,抬起头仔细打量面前这副精致眉眼,便是怎么看怎么满意的。
不愧是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即使只有至多五分相似,在这世上也算难能可贵了,那冷香花魁的美貌原本出自天然,绝非轻易可以效仿。单看那含情桃花眸,若是耳热酒酣间,兴许就辨不清真伪;再假以时日,耐心细致地调教着,性情、才学,举手投足只要得其神韵,不怕不能取而代之。
“唱戏也不是最打紧的,切莫急于求成,反而坏了嗓子。闲暇的时候,多多练习我给你的字帖,写得还是不够自然;还有琵琶,我给你换了个南边来的女师父,你务必虚心仔细地学,每隔两日,我会叫你过来查验。”
玉琳琅不厌其烦,一一叮嘱,唤下人给女子倒了茶,让她喝了润润喉咙,歇上片刻再唱一折:“对了,这是银花茶,东北山里新产的,成色不错,我叫人送了一匣子到你屋里,回去告诉春红,每天取一撮,煎出来汁水,加进枇杷膏炖梨子,你晚上睡前喝了,对嗓子很好。”
女子双手捧着茶杯,深深屈膝谢过,举手投足万种温婉,倒立时与冷香阁中的冷面花魁大相径庭。玉琳琅却乐见如此,本来只一个五分形似,并不足以令三爷心向往之,花魁娘子倔强了些,自己便送上一个柔顺美人儿,稍加对比,能替花魁娘子的胜算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