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教堂(1 / 2)

 那天本来是个好天气,是一个月里总有四五天花行出去应酬不能来接她的好日子。没有人催她休息吃饭,零散的资料也可以在资料室处理完再回去,回家就不想工作的女咨询师,常规无视了弟弟的叮嘱。

本来也没什么,无非天黑了些,路上人少了些,巷子里的灯又坏了些,风声也静了些。

但她偏巧穿了高跟靴,偏巧因为肚子饿抄了近道,偏巧没有带零散的文件和那个足以裝下文件和钨钢刀的公文包。

听到窸窣声时她并没有在意,不是风吹草动,那就是流浪猫狗。但显然,它们都无法发出人的惨叫,那种破碎的,呜咽的,闷在胸腔里的哀鸣。

当她停下脚步,高跟与地面最后一次碰撞的回响被送进纵横交错的巷道,又有一阵刻意做了掩饰,但仍掩盖不住危险和血腥气的脚步声像是回应她一样传了出来。

这样紧张的时候,陶倦言还在想:“早知道就换一条脏一点的小路走了,那条更近,也有鸡汤馄饨卖,还有垃圾箱可以躲躲。”

她随手拨了紧急联系人,转身就往脚步声反方向跑去。

只是这一片儿她不太熟,也不知道其实是个回形巷,一绕,正正闯进那一阵血腥里,除去四散找她的和遍地躺下看不出生死的,这里还有两三个人,但也不是她能对付的。

有三两点火星或高或低错落,好像被摁进什么柔软的地方,借着云开她发现,今天真的是个好天气,月亮圆得像在梦里一样,月光洒进巷子里驱散了些许血腥气,陶倦言几乎能数清地上被踩着头趴着的人扭曲的手臂上被烟头烫了多少个疤。

突然被那火星晃了一下,她瞳孔紧缩,左手握拳,右手死死握住左手手肘,怎么都动不了。

她能看见有人朝她过来,拽了她的胳膊,又被一个黑影撞开,他们缠斗在一起,有人想把她的右手扯下来,又不敢用力。

这个清晰得可怕的梦终于开始模糊,画面霎时跳转,她被一个年轻男人抱在怀中,他长着和花行一样的脸,是那张叫了她七年姐姐的脸,却顶着那副精致漂亮的皮囊啃咬在她的唇齿间,掐腰,捆手,发狠地干着强吻的混账事。

她看见自己抬起手,但那个巴掌始终没舍得扇上去,只有趁着喘息间,她全力一推,逼出最冷硬的语气:“别让我后悔救你!”

就像石块敲碎镜子一样的湖面,这句话与一阵突然的铃声混合在一起,将迷迷糊糊的梦激荡开来,陶倦言逐渐清醒。

她还在佛罗伦萨的酒店里,有满墙的油画框与落地花瓶,有雕花木质大床,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窗帘紧拉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手机正在叮铃作响。

陶倦言一把捞过手机,是个帝都的陌生号码,她按了接听。

“你好?”

“您好,我是昭世集团的总裁秘书谭术,请问是陶倦言陶小姐吗?”

“是我。”她的声音还有些许的沙哑和疲倦,和若有若无的“不想多说”的起床气。

“冒昧打扰,经杨肃明教授的举荐,我们想请您治疗一位罗马的空中交通管制员,不知您明天上午是否有时间,我们会于佛罗伦萨备车接您前往罗马。”

在这通电话之前,陶倦言和昭世的人已经有过几次线上接洽,她通过邮箱收到了案主的资料,到佛罗伦萨后也向对方更新了自己的位置,本以为要自己前往治疗对象所在的罗马,没想到还能有专车接送。

“可以的,请问具体时间?”

“上午八点,请您将您的住址告诉我。”

“PiazzaSantaMariaNovella17.”

电话那头传来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挂了电话,她靠在床头,五指插进头发里,从前往后顺了一把,然后挑起莫兰迪绿色的礼盒丝带,从一条Treaturer里抽了根烟出来。

她点起火,凑近烟头,当火星乍现,她整个人显露出一种厌世的颓靡,眼里不见一位心理医生的温和包容,一闪而过的厌倦和恨恶后只余一种平静过后的冷漠。

她一手拿烟,一手拿手机,拉开墨绿色的丝绒窗帘,光着脚踩过地毯走到阳台上,这里能看见翡冷翠的红色圆顶,夕阳与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结合中和了肃穆,平添了温柔,陶倦言心情好了些。

点开微信,第一条就是花行的消息:

[姐姐放心,我已经把黑总接回来了,它恢复得很好,但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可能因为太想你了,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陶倦言没有回,那个清晰的梦有一个平淡的后续,兔崽子显然也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乖乖搬出了蔷薇架的公寓,一直不敢在她面前露脸,但是又用一日三餐加水果鲜花奶茶的方式存在感强烈地占据了她的生活。

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这突然捅破的窗户纸,不过花行惯会讨好人了,年纪虽然不大也总是一副依赖她的模样,但她能看得出来,那些都是他能力与情商的掩护,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不然这个聪明的弟弟不知该怎样得寸进尺。

换了身衣裳,陶倦言决定趁着还有点余晖出去觅食。

酒店位于Arno北岸的主城区,距离无论景点、商场,还是餐厅都很方便,于是她婉拒了昆廷共进晚餐的邀请,明察暗访下,出公差绝不亏待自己的陶小姐选定了一家当地老字号。

一份T骨牛排,一杯红酒,一位风姿绰约的独身女士。

在拒绝了三位搭讪者后,迎来了第四位,一个卖花的意大利男孩儿。

他顶着一脸雀斑,递给陶倦言一束巧克力泡泡,又亲了亲她的手背飞快地跑开了。

陶倦言有些诧异,在这异国他乡,竟然能收到最合心意的花。鲜少有人知道这个喜好,不,或者说,了解她年少青葱时为数不多少女心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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