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半日,赵芮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便要上朝了,他也终于有了几分困意,复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郑莱再一次驱了蚊虫,下了帐幔,退回自家角落处的地方。
这一回,他没有睡觉,却是坐在地上,睁着眼睛望着龙床的方向。
经过了方才那一通事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漏刻里头的砂子一粒一粒往下落,天际的东方也渐渐开始浮起鱼肚白。
郑莱一晚上只睡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强撑了许久,见得漏刻的时辰指向寅时,终于忍不住闭着眼睛眯了眯。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却是忽然听得“啪嗒”一声响,不远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落在地上一般。
那声音虽然很轻,可郑莱早觉得不对,一直等着,此时心中第一反应竟是“终于来了”。
他站起身来,欲要去点烛台,一只手才伸得出去,却是忽然就停滞在了半空中。
郑莱又听到了熟悉的,方才才已是听到过两回的“嘶嘶”的声音。
当时找不到的源头,此时正在距离他不到两尺远的地方。
那源头五彩斑斓,哪怕是在这将亮未亮的凌晨背上的鳞片也显示出艳丽的色泽。
是一条足有小儿胳膊粗细、大半丈长的细蛇。
那蛇头呈一个横得很短的“乙”字,半悬在空中一尺多高,正正对着郑莱的小腿吐着蛇信。
郑莱才一低头,恰好看到那一双猩红的蛇眼,吓得险些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发着抖,上下牙齿咯吱咯吱地打着架,一瞬间哪里还记得什么圣上、龙体,腿一软,已是“啪”地一下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往外头跑去,口中叫道:“救命!!救命!!救驾!!!!!”
他不跑还好,这一跑,那蛇却像是找到了什么目标一般,追着他窜了过去。
郑莱只觉得腿间一下利痛,仿佛针扎进了他的皮肉一般,低头一看,复又正正对上那一个咬在自己腿上的蛇头,吓得尖叫了一下,偏又不敢动手,只好将脚拼命往外踢,欲要将那蛇甩得出去。
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然没有办法分神,更是听不到帐子里头那一阵声响及小声的呼救。
里头这样大的动静,外头的禁卫并黄门又不是死的,已是连忙冲得进来,见得郑莱脚上的长蛇,两个禁卫围得上去,各自取了腰间刀剑去劈砍,其余人却是都没有理会他,而是全数冲到了赵芮的床边。
禁卫队长领在前头,跑得最快,他拔出腰间长剑,左手持剑鞘,右手持剑身,先用左手的剑鞘去撩床帐,然则还未碰到床帐,口中已经叫道:“陛下!陛下可好?!”
还未等到帐中回音,那床帐早被他一下子撩了起来。
数十名当头冲进来的禁卫手中各自倒提着自己的长剑,盯着里头看。
福宁宫中,大晋的天子,天下间最尊贵的那一个,此时正躺在床上,双眼翻着眼白,全身痉挛抽搐,口中发出嗬嗬嘿嘿的声音。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左手抓在右手上,仔细一看,抓的却并不是右手,而是紧紧咬在右手上的那一个三角行状的头颅。
一一是一条长蛇。
只是这条蛇的舌头并不像郑莱脚上那一只一般五彩斑斓,光看它的头,只是黑褐色,身子因为被赵芮的胳膊压着,暂时看不清样子。
禁卫队长头也不回,立刻尖声叫道:“去召太医!!”
他手中捏着长剑,本来无论是多凶狠的刺客都不惧怕,早已下定了决心,哪怕拼着受了重伤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扑上前去救驾,即便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然则从前训练,面对过人,面对过雄狮、大象、野狗、野狼此等猛兽,却从未面对过这样阴冷、细长,极有可能还带着毒性的蛇!
有一瞬间,那禁卫队长心中竟是犹豫了一下。
犹豫的不止他一人。
京师正在中原地区,若以秦岭、淮河为界,其实已经算是北方,比起南边,莫说这样一看就十分凶恶,极具攻击性的毒蛇,便是无毒的小菜花蛇都少见,这东西虽然不比猛兽,却比猛兽还要叫人害怕,那怕意是从心底深处泛起来的,叫人无从躲避。
一一谁人不想保命?
天子龙体在此,与那毒蛇相交,谁人敢用刀剑?
若是伤到了龙体,谁来负此责任?
刹那间,那禁卫队长已是拿定了主意,将手中长剑丢开,双手探向前去,一手捏着那蛇的头,一手抓着它不知是肚腹还是什么部位的身子,欲要将其拖了开来。
那蛇极长,咬住了天子的手之后,却仿佛整条蛇都呆了一般,并不怎么会动,只老老实实被那禁卫队长拖了出来。
明亮的白蜡烛光之下,近乎三丈长的蛇身在地上、空中四处乱打着。
那蛇身足有妇人胳膊粗细,尾端细长,身上缠绕着一个又一个的白环,乍眼看去,足有数十个只多。
蛇身十分滑腻,鳞片几乎留不住手,一群人连忙扑上前来帮忙,唯恐叫这蛇给跑走了,另有黄门内侍则是冲着赵芮而去,口中连连叫唤。
殿中一片混乱,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黄门们围在赵芮身边,却不敢动他,只连忙拿湿帕子给他擦脸。
赵芮身上长蛇被拖走了,整个人倒似清醒过来一般,哑着嗓子吩咐道:“去取解毒的药丸过来。”
药丸很快取了来,只是一时医官未到,又不敢喂了天子吃,人人束手无策,不敢乱动。
幸而赵芮身体一向不好,福宁宫左近一直有御医轮值,不多时今日当班的医官便一路跑着冲了进来。
同那医官一并进来的是一名黄门,那黄门身上背着药箱,跑得比医官还快。
两人很快到了床边。
龙床上的大晋天子却好似缓和过来了一般,对着那医官道:“朕被蛇咬了,方才有些痛,此时倒是不怎的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