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在祖父面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才一力促成了她像凤家少爷一样的待遇——以随时需要奔赴战场的可能为基准,严格训练她练武,至于姑娘们要学的女红厨艺与琴棋书画之类的闺阁玩意儿,一概放弃。
也许就算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她的父亲也为她在家族里谋到了最好的生存之道。
练武为的是什么?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对于她来说,就算凤家的男人死光了,朝廷也不会让她上战场去保家卫国,凤家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她的父亲还是去求了,她的祖父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而她,也得以不用像天下的绝大多数闺阁女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考虑着如何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的父亲,从丧子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之后,也许便预料到了她此后的人生很难可以过得跟她的姐姐们一样,所以才会做了那样的决定——让她过男人才能过的那种生活。因为有违朝廷提倡的三从四德的规范,所以他以放逐她为条件,最终说服了祖父同意。
慧山不是愿意跟人有任何纠缠的人。哪怕他心在红尘,但生活却早已闲云野鹤。之所以会亲自上门来收养她,最大的可能是凤家曾经有恩于他。
凤殊摇了摇头。
也许这些的确就是事情真相。也许这些纯粹是出于她内心的渴望。不管是事实,还是幻想,都已经无从印证。不管怎么说,凤家生了她养了她,而慧山养了她教了她。
过去,她与他们都有缘。
现在,她与这个时空的凤家有缘,与君家有缘,与萧家有缘……与这个浩淼无边的星际江湖有缘。
凤殊闭眼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起床去看何宜春。
“萧爷爷,您没去休息?”
萧远山见她进来,缓缓起身,“嗯。阿笙你休息好了?”
好吧,现在萧家上下都一本正经地当她是萧云笙了。
凤殊点头,“是。”
“应该让伊莎贝拉做些好吃的给你补一补,看你这么瘦骨嶙峋,这样子回去阿庭一定会跟我绝交的。”
见他一脸笑意,凤殊心里吁了一口气。
“您能这么淡定,我就放心了。说实话,萧爷爷,我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怎样。”
“我知道,你心里压了一颗大石头。没事,宜春一定会挺过来的。她是个要强的人,要是败给一只小虫子,死了也会不甘心。”
凤殊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走到床边去看何宜春。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色毫无血色,如果不是能够看见胸口起伏,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尸体。
“你猜她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我不知道,萧爷爷。”
“我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我才让你猜一猜,阿笙。”
凤殊沉默。
“你这孩子,紧张了?没事,真没事。
我们这些老骨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跟虫族打得昏天暗地的时候都有,那时候别说活着了,能干干净净地死去就谢天谢地了。你何奶奶就是这样的想法。所以阿笙,你的出现对于我们来说就是那个可以干干净净地活着或者干干净净地死去的机会。不管最后结果是生还是死,你都已经成全了她。宜春只会感激你。我也只会感激你。
不要害怕,小家伙。”
凤殊看得出来,萧远山其实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他心里肯定也是背负了极大的压力,恐怕现在正是一生中罕见的恐惧时期。
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在跟她谈笑风生,还怕她有心理负担,特意走过来,拍了怕她的肩膀。
凤殊愣怔,抬眼间才发现他鬓角隐隐出现了白发。
并不是说他这个年龄的人不应该生出白发,而是萧远山向来注重仪表,在可以选择的这个时代,他的形象一直就是个富于雄心壮志的中年人,白发这种象征着衰老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凤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等她自己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情。
她居然也拍了怕萧远山的肩膀。
这在从前来看,是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毕竟萧远山是长辈,她居然像是安慰同辈那样去安慰对方。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去安慰她的祖父。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做,但此时此刻清楚地感觉到了热气上涌。
“谢谢。本来想要安慰你,没有想到反过来会被你安慰了。”
“萧爷爷,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会及时处理的。您是萧家主心骨,可不能轻易倒下了。”
“好。阿笙是个有主见的,我老了,还真的需要中途休息。”
萧远山笑了笑,替妻子掖了掖被角,便背着手离开了医疗室。
凤殊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凤殊。”
“小绿?”
“是我。你真是吓死我了。”
“怎么了?我没事。之前你跑哪儿去了?”
“我第一次被动地失去了意识。你是不是进入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凤殊怔了怔,“是。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走着走着突然就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森林之中。”
“森林?你是跑到附近的山上去了?”
小绿跟她想一块去了。
“不是。我很确定不是这附近的山麓。那片森林看起来一望无际,像是平原的那种视野,非常辽阔。”
小绿闻言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一眨眼就发现自己还在庭院里,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如果不是感觉太鲜明,我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