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黑衣人身轻如燕,踪迹变幻,左右上下飞窜的同时,长柄大刀在手中旋转成风轮,在其余四人身后像无形盾牌一般,飞箭一旦触及就都折断掉落,如同寻短见撞向墙壁的鸟。
男子见萧楚楚乱喊乱叫,唯有出手一击,萧楚楚突然觉得后颈一阵剧痛,头晕目眩,随后没了知觉。
后方有刀剑过招厮杀之声,男子料想定是他的人马已到。
夜露寒风飕飕,刀光剑影绰绰。男子紧绷的脸色少有松弛。
他听见的是水流!沿山转过三个弯,果然见一河流湍湍,河边正好有一竹排,上面堆着一堆渔网。正是全身而退之机。
迫在眉睫!萧娘不可以死。尽管他内心已隐隐猜得事实并不如所愿。
“快去梦半仙处。”他低声吩咐两位黑衣人。随即跳上竹排,竹排刚离开岸边,又有两三个护卫跟了上来,凌空一跃便落在竹排上,轻如飘雪落地,竹排没有一丝晃动。
竹排顺水而下,曲水蜿蜒,行至二十里,前方点点绿色星光缥缈飞动,似是星河落凡。
男子低声说:“都趴下,跟着那萤火虫。”
不久便听得潺潺流水回荡于石壁之间的回响,四周变得温热而潮湿,萤火虫贴着水面飞行,绿色的光在水的映照下更加明亮诡谲,偶尔聚集一起不动,是附着在什么东西了。
临近了模糊看清是一个个如倒挂的石笋,几乎就触及头顶,竹排上众人便知是进入了一个溶洞之内,那萤火虫攀在石笋上是在提醒众人小心别触头。
四周一片死寂,只听得流水回声在洞内更加响亮。如此行约二十里,众人感觉凉风从一个方向吹来,前方萤火虫忽而向四周飘散,众人便知离开溶洞到了开阔之处。竹排又行了数里,进入了一片竹林。
竹林深处,梦半仙的竹庐从未来过这么多人,屋里屋外被四大护卫守着,这让梦半仙烦得很。他时而用手捋着编成五根辫子的白须摇头叹气,时而吹着手中烟枪,一副埋怨的眼神看着戚宁。
然而戚宁依然抱着萧娘,神情木然。
“人都死了,你这般颓然样子又有何用。”
没有几个人敢这么和戚宁说话。梦半仙才不管戚宁是大权在握的戚国宁王,也明知刚死的女人是宁王的一生挚爱,反正人送到他梦半仙手上时已断气,且不说箭有剧毒已食五脏六腑,光是箭穿心而过,即可当场毙命。梦半仙知道戚宁来找自己只是不愿意承认红颜已殒,仍抱妄想一试。
“箭上的毒是游蛆毒,虽只伤到你皮肤,但游蛆毒会在你的皮肤寄生,一生十,十生百,不出十天你全身就长满游蛆,蚕食你的身体,然而让你死而不得,活着煎熬。好在我已将其在冰封在你体内,游蛆从此冬眠,不再往深处、广处游走。”
梦半仙提及此颇为得意,能用这体内冰封绝技的,只有他梦半仙一人。
“萧娘跟我中的是同一种毒,你也帮她体内冰封吧。”
梦半仙觉得多此一举:“就算萧娘所中之箭没有游蛆毒,人死了就会归于尘土,再好看的皮囊也化为腐朽,何必还要耗费我的功力。”
宁王猛地转脸看向梦半仙,那目光如箭,虽是虚非实,却杀意。他怎忍心萧娘的容颜躯体被游蛆寝蚕食,她在他心中永远容颜如初,她的美如九天般永恒。
梦半仙闭嘴,噎了噎口水,骂道:“一说到这个女人你的脑就变成豆腐脑。”当然这句话只能憋着肚子里。
宁王好像丝毫不介意自己身中奇毒,依旧默不作声地凝思:他前去山洞探消息真伪,并无人知晓,因为与萧娘阔别多年,不想有人跟随左右,所以只身前往。究竟怎会暴露痕迹,是自己给敌人带了路?看来自己早已落入对方的监视,一举一动已被对方暗中掌握。
戚宁愧疚不已,他已尽可能遮挡萧娘于箭雨中,仍被追逐者瞄中方寸,一击即中。夜黑如漆,能在追逐中有此精准箭法,只有一人。没想到那人退隐多年,竟愿意听从皇后召唤,看来是势必要得到这个皇兄这位私生子,皇后早已知道皇兄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放毒箭的主人怕是冷流星?”戚宁沉思道。
梦半仙道:“非也,冷流星虽好放暗箭,箭术天下无敌,但也是因为他自恃箭法天下第一,狂妄不可一世,看不起其他武器武功,自然更不屑用毒杀人,这是对他独门流星箭法的侮辱。”
“那还有谁有此精妙的流星箭法?”杨虎问道。
戚宁回答:“不能定论,但此人肯定与冷流星有关。”
不论是谁,他定要亲手取其性命,以报萧娘之仇。
今日寻萧娘母子,虽是为了抢在皇后之前夺得这少年,但他的最为在意的是与萧娘重逢。
戚宁看向旁边的床,躺着昏睡的少年,脸上仍旧是惊恐哀痛的神情,眼角挂着泪水。
他因萧娘的死悲痛而愤怒,顿觉得这少年可憎,也是因为这少年,当年萧娘才销声匿迹,让他饱尝十多年思念之苦。
又想起萧娘的话,“护他周全,他即是我。”
阔别多年,这是萧娘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她的遗言。
他尚未潜入仙水洞,就听到追敌紧随其后,当即在朗悦峰上故意绕路,甩掉跟尾。到了仙水洞,未及表露身份与萧娘相认,倾诉衷肠,就急忙将母子二人带离山洞。奇怪的是,萧娘看见蒙脸打扮的自己,只在第一眼面露惊异警惕之意,然后是一转而逝的惊喜。
其实这男子接近时,萧娘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辨得出是故人来,不禁惊喜,当日别时还是青衣少年,今日已是轩昂汉子。
萧楚楚被男子一击后仍在昏迷,她在梦中哭泣,不知是真是梦,只看见男子拉下蒙脸布,从腰封取下一个很小的香囊,痛苦不止,娘亲咬着唇,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伸手搭在男子拿着香囊的手上,面带笑容闭上了眼睛。
“解开他的衣服,看看这个小子身上还有哪些伤吧。”虽然对这个少年并无好感,但他不能不遵守萧娘的遗愿,护他安全。
“解衣服?小子?”萧楚楚朦胧听见对话,想起自己自小就被娘亲打扮成男儿身,他们说的正是自己。
萧楚楚猛地清醒,坐了起身,一手护胸一手抱腰:“我没有受伤!”
梦半仙饶有兴趣地望向这个少年,颇有意味地呵呵两声笑,“这小子倒是真娇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