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竹庐,戚宁和四护卫、梦半仙带着萧楚楚沿水路而行,再次穿过谜洞天。
杨虎和顾庭先行上岸,到途径之地附近村庄市集张罗棺木。
戚宁一直抱着萧娘,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
十多年来,他朝思暮想,却不料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才第一次与她有此般亲密的接触。从此世间再无萧娘,但萧娘死去时是在自己的怀里,在萧娘最后的时刻,陪伴在旁的是他戚宁而非他人,这使他心如刀割的心得到了一点自欺欺人的安慰。
河水流经一个山谷的时候,梦半仙让黄君勒和姚老三把竹排靠岸。岸上滩涂铺满了白色的鹅卵石,另一侧便是高不见顶的悬崖峭壁。杨虎和顾庭赶了上来,所骑马匹拉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是一口赤红色的棺木。
梦半仙说:“萧娘就葬在这上面吧。”随即纵身一跃,双脚如蜻蜓点水一般踩着崖壁,几步不到就闪进了半山腰的一处树丛中。
戚宁吩咐四护卫看好萧娘的尸首和萧楚,便也施轻功跃上山崖。戚宁的轻功尤在梦半仙之上,他姿态轻盈如蜂蝶,踪迹变化极快,而他身体似乎丝纹不动,面无表情,月白的衣袍在风中翻飞,山下滩涂的人抬头望去,只见白色的身影尚停留在半山腰的一个落脚点,人却已消失在了梦半仙方才进入的树丛。
树丛不深也不阔,但茂密得正好把一个高约三丈的洞口遮蔽得严严实实,若非亲临洞口,就算从悬崖对面的山上直视,也不能见此洞口。
走进洞口,戚宁心里不由一震。虽然早有听闻瑤麓青瑶族的洞葬,但今日亲眼目睹数百副棺木堆砌如山丘,有些棺木已年月久远,木材破败,透过小孔依稀看到棺木内里,阴森可怖,不由得心中发寒。
按祖上规矩,都是按宗族姓氏堆放,决不允许外族外姓人葬于此地,不知梦半仙为何要违反族规,便问梦半仙:“先生何出此计?”
“萧娘身份特殊,若是戚国的仇人、惠国的亲故执意要找到萧娘,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萧娘便不得安宁。”
戚宁忽而长眉一挑:她怎么知道萧娘有惠国的亲故?这个消息当年不是已经拦下来了么。
“此处洞穴非本族人根本不知其所在,更不知如何攀上这悬崖峭壁觅得洞穴入口所在。我族人世世代代都安葬于此,一旦安葬,任何人都不可再前来祭奠。即便有人闯入,棺木高堆如山如壁,也不知哪个才是萧娘。”
让萧娘与这许许多多人堆葬在一个墓穴,戚宁心中颇有不愿,且一想到萧娘美貌绝伦,放在洞穴里很快便要侵蚀腐化。她生前为了避开纷争,根源在洞穴里隐居十数年,死后还要与这许许多多的亡灵共葬。
他于是转身便下山崖。
回到滩涂上,戚宁忍痛道:“萧娘就在这里火葬吧。”这样,让萧娘的骨灰虽河流山风流散,从此与山河共在,韬日月星辉,也算是还了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心愿。
我戚宁陪着你萧娘走完人世间这最后一程,从此以后,谁也别想再来打扰你。
“不可以,叔父,我不要娘亲被火烧。”一想到昨夜里她烧死的那个杀手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嘶叫,萧楚楚一阵恶心,她怎能让母亲也遭这样的对待。
“让我来帮你们吧!”忽然飞来一个人影,众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才发现安放在竹排上的棺木已被打开,萧清已不见踪迹。
只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悬崖横斜而长的一棵松树上传来:“哈哈哈,人都死了,你们几个还在这里琢磨些没用的事,也难怪,萧娘有如此美貌,当然人人倾慕。可惜红颜祸水且薄命。宁王,没想到你痴情如斯,争不到生人,现在连死人都要据为己有,不怕传出去贻笑大方。”
梦半仙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那婆娘跟了上来:“臭婆娘,鬼鬼祟祟,竟然跟踪我一路,跟屁虫终于现身了。”
“哈哈哈!梦半仙你别自作多情,谁要跟踪你,我是跟着萧清的踪迹,谁想到中间又遇到了美男子戚宁,更没想到他会到你竹庐去。”只听得那声音狂傲中带有艳媚,跟青楼女子使媚招客无异。
梦半仙知道这婆娘向来喜欢美男子,一见美男子便把过去的老本行都展现出来,连声音都藏不住妖媚。
戚宁见萧娘被抢,心急万分,但得知来者何人,心宽几分,压下着急,说道:“我说谁能有此般神出鬼没、追踪无形的功夫,当然是东玄子前辈,失敬失敬!”
“素来听闻戚国上下潇洒俊俏不过宁王,整个一芳阁的姐妹等来等去,只求慕名一睹宁王风采。整个都阆邑的权贵都到过一芳阁了,偏偏宁王从来不上门。莫非宁王不爱美人,也与我这般爱美男么。”
东玄子眉眼朝戚宁一抛,又看了一眼萧楚楚,问戚宁:“你说一个死人换一个活人,这买卖天下间有谁会做?”
四护卫你眼看我眼,不解其意,唯有同时看向宁王,只见他双眉紧蹙,双颊紧绷,他们追随宁王多年,熟知这是他发怒焦急时的神态。
“久闻东玄子前辈精通奇门盾术,来去无踪,不归任何宗派管束,逍遥江湖,定是自在自得之英雄,晚辈好生佩服,仰慕已久。今日难得有幸相遇,才知道原来前辈已归顺权贵势力,实在可惜。”
“放屁,我东玄子一言一行都随心所欲只图个乐子,但凡我不痛快的事情,别说多大的天王老子也只是凡夫俗子,便是如来观音此等神仙,也使唤我不动。”
戚宁不止一次从梦半仙处听得那东玄子的轶事,心中对这位名震江湖却鲜有人见其真容的前辈的古怪性子早有判断,于是道:“那前辈为何一路跟踪我们,带黑衣人追踪到梦半仙的竹庐,如今又要抢夺萧娘尸首来要挟换得她的孩儿。萧娘隐居十数年不曾过问任何江湖之事,也无门无派。倒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廷权贵争夺使她无辜受牵连,前辈之为,莫不是受了朝廷中某人的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