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锁推开门,想起初来的时候她还没有书房的锁钥,听人说叔父喜欢清静,这书房除了他本人和沈管家之前,不允许以外的人来,后来叔父却不止一次亲口对她说,她可以随时到这里来看书。她记得叔父教她画丹青,还记得有很多次,叔父和她在这里说话。
她坐在长案前那张椅子上,那是叔父常坐的椅子。
小臂合放在长案,头颈伏在小臂上,想起自从住进宁王府后的种种,她觉得困倦了,不禁打起了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感觉灯火晃动。
“谁?”萧楚楚立即抬头睁眼,坐直身子,看向门口。
那人却是从窗口而入。
“大半夜的,你干嘛一声不哼跟着我,有门不走走窗户,我还以为是鬼呢。”
骆翼嬉皮笑脸地说:“你见过似我这般俊俏的鬼吗。我轻功好,就喜欢飞窗户。”
萧楚楚噗嗤一笑:这人虽然脸皮厚,说的却是实话。
骆翼收起笑容,这极认真的神态是他少有的:“我是你的近身侍卫,半夜你一个人晃荡,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萧楚楚知道他还在为戚韵儿在他守护下被人掳走的事而耿耿于怀,想是她半夜从房间溜出,又让骆翼担心了,便说些轻快的话:“对了,你轻功这么好,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萧楚楚走到他身边,做出故弄悬殊的表情:“带我飞。”
说罢便不等骆翼答应,把他拉出门口,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快,我可羡慕那些在月下矗立屋脊飞檐之上的大侠了,神气!”
“宁王殿下不是教你武功了吗,你自己飞。”
“叔父教的是北斗剑法和内功,轻功只学了皮毛,能飞起来够得着摘树上最矮的果子可以,飞不上屋顶,不信我是给你看。”
萧楚楚说罢,体内运气往上空尽可能高的地方一跃,骆翼没来得及去拉她,抬头看着她飞到离瓦檐还有一个头的距离,便开始往下坠。
骆翼飞身过去,抓住了萧楚楚的手臂,萧楚楚在坠落的虚惊后回过神来,已被骆翼带着飞到了屋檐之上,钩月之下。骆翼的轻功精湛,两人落脚之时,连风都似纹丝不动。
两人站在屋顶,整个宁王府的景色一览无遗,萧楚楚想站在屋顶上,就是要好好看看这宁王府。朝东看去,她静静凝视着的那座院子里,有宁王的寝室。
只见漆黑一片,星火沉寂。
他已经就寝了吧?
轻叹一口气,她在平缓的瓦片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站在飞檐之巅的少年,衣袂随秋风飘扬如旌旗翻动,身影被月光拉长更显清瘦。
她的声音在秋风中轻薄而微凉:“你很快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不用被我惊醒了,叔父说,我明天就要入宫,不住在宁王府了,以后你就不用半夜不睡觉尾随我,可以安安心心睡你的觉了。”
这骆翼一躺下就能睡,但即便睡着,一只蚂蚁经过,他也能随时警觉。知道萧楚楚是女儿身之后,骆翼虽然从外厅搬到侧殿去睡,反而比之更提着几分警觉灵敏。
“我是你的近身侍卫,你入宫不带我?”
“皇宫的所有侍卫都是有名在编入册的。这不正好,你可以专心保护你的大小姐啦。”
“什么你的我的。”骆翼别过脸去,不看萧楚楚,却正好把那赤红的耳朵正对着萧楚楚。
“哈哈哈,你的耳朵,红得像烤熟的猪儿肉。”
萧楚楚捧腹大笑,骆翼皱着眉,立即双手遮住耳朵,走开两步,但耳朵上的羞红立即蔓延到脸颊,双手这不过来了。
萧楚楚偏要上前逗他:“你喜欢韵儿吧?”
“我只是个王府里的一个侍卫,而且,大小姐喜欢你这样的。”
萧楚楚噗嗤,笑得差点没从屋顶掉下去。
她本想鼓励几句骆翼,但想到戚韵儿明显对骆翼就像对其他的下人一般无异,即便有一天戚韵儿给了他想要的回应,王妃无论如何不会让大小姐与一个侍卫有爱慕。既然如此,何必鼓励他徒然升起终究要落空的期盼。
终究要落空的期盼,这句话,怎么好像在说她自己。但她又什么好期盼的呢?
“怎么刚才还开我玩笑,这会儿怎么不说话?”
“没有,我只是好奇,往年中秋节,王府里都怎么过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有时候圣上会办中秋赏月会,王爷受邀入宫,而王妃会在王府里办中秋灯会,邀请官太太们参加。反正无论怎样,都是一翻应酬,难有普通人家佳节团圆之乐。王府里的节日,就是我们这些侍卫下人最忙的时候,我不喜欢。”
“热闹一点也是好的。”萧楚楚远眺前方,目光像是落在很遥远的天际。
骆翼顺着她目光的方向,只看到天上墨云飘动,万籁寂静得犹如鸿蒙之初。
东边一隅,一个人与黑夜融为一体,无人看见他一直抬头看着那飞檐上立着的两个人影,正如那两个人影也看不到那片黑夜中有人倚着柱子,黯然失落。
似那两人般午夜青瓦上明月下把心畅谈,少年飞扬的岁月,离他已经远了。
他时时想起濒死的皇兄躺在病榻上,垂垂无力的样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帝王英姿不再,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开始老去。
虽正值盛年,他看着那正值韶华的二人,不由得在意起岁月流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