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肚子开始隆起，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成绩下滑，父母带着她去医院一检查，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p>
父亲当场给了她一巴掌，差点把她扇晕过去。</p>
父亲曾经是名棒棒军，后来从事搬家行业，巴掌硬的像铁。</p>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该怎么办？</p>
父亲让她说出那个男的是谁，她却咬死不说，现在想想这种倔强和执着毫无意义，只能感动自己。</p>
父母最后软下来，劝她做手术，她不肯。</p>
父亲又给了她一巴掌，她反而倔强的决定，一定要做个好妈妈。</p>
那时候的她太单纯，太骄傲，太自信，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就和学习、考试那样简单。</p>
只要用心听，努努力，就能考第一名，就能解决问题。</p>
父母没办法，只好给她请了一年的病假。</p>
肚子越来越大，而那个男孩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p>
来她家楼下找过她两次，她不敢让父母知道他来，避而不见。</p>
当肚子大到无法掩盖时，她和母亲一起去了乡下老家，在一家乡镇卫生院里，花钱托熟人找医生过来给她接生。</p>
她太年轻了，难产，不得不做手术，在肚子上划拉了一刀。</p>
当她看着那个粉粉的，像个小老鼠一样的东西裹在襁褓里哭时，她没有任何的喜悦。</p>
只有后悔与恐惧，这就是她的孩子吗？</p>
10个月前她还是在山林间跳跃的小鹿斑比，10个月后她肚子上血淋淋的，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因为疼痛四肢无力，好像一条死驴。</p>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条死了的驴。</p>
将要出院时，她才第一次抱了自己的孩子。</p>
护士给她俩找了张相，她那样的惶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报才好。</p>
她在乡下呆了一段时间，看到那些同样年纪不大，已经结婚有了孩子的妇女。</p>
她们披头散发的，蹲在田间地头，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p>
孩子哭了，就旁若无人地将衣服掀起来给孩子喂奶。</p>
想到这就是她即将变成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p>
世界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她想要回去，想回到重庆去，回到过去的高中生岁月中。</p>
父母还是给她想了办法，依旧是托人，先给小孩上了户口，说是董清柏的妹妹，还起名叫董清禾。</p>
休养好了肚子上的伤口，董清柏回到了学校重新开始读书。</p>
她又见到了那个男孩，他的歌还是唱的很好听，他没有和别的女孩好，他竟然在等她。</p>
在没有手机，电话很少的年代，一个错过可能是一辈子不相见，感情反而更加坚定。</p>
他们又在一起了，但董清柏不愿再和他坦诚相待，因为她肚子上有条疤。</p>
男孩并不介意，说如果这样，他可以等到结婚后。</p>
男孩家庭条件不错，父母知晓了情况，觉得两人毕业了可以考虑结婚。</p>
只要结了婚，小清禾就有了家，有了父母，他们就能一起好好生活。</p>
但高考结果出来了，她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她想去读大学。</p>
那是90年代，能考上大学是很了不得的事，还是北京的重点大学。</p>
而男孩却落榜了，除了唱歌好听外，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男生而已。</p>
两人商议，等她大学毕业回重庆，他们再结婚。</p>
四年时间，他们的联系一直没有断，他去北京看望过她。</p>
第一次去他们在天安门照了张相，两人都笑的很开心。</p>
最后一次去北京，两人还是在天安门照了张相，两人都没有笑。</p>
那时候，男孩已经准备要结婚了，但新娘并不是她。</p>
四年，一个北京，一个重庆，一个读大学，一个闯社会，他们生活的世界相隔越来越远。</p>
本来他们有个孩子作为联系，可董清柏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p>
毕业了，他们分手了，董清柏回到家中，看着被当做妹妹养大的董清禾，不知如何是好。</p>
父亲得知情况，和她大吵一架，要她留在重庆工作，找个人结婚算了。</p>
她不肯，坚持回了北京，开始工作，考在职的研究生，跑全国接案子。</p>
她最后一次回家，和父亲再度因为这件事吵翻，父亲又给了她一巴掌。</p>
在发生那件事之前，父亲从来没有打过她。</p>
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父亲打了她三巴掌。</p>
每一巴掌都像铁条抽打在脸上，从此她再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再见过董清禾。</p>
她的妹妹，她的亲生女儿。</p>
水停了，她关掉了水龙头，用毛巾将身上的水，还有分不清的泪给擦干。</p>
她坐在床上发呆，心想，她终究还是做不成一个好母亲。</p>
她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p>
可是，在那么年轻的时候，谁又能承担的起呢？</p>
如果不是接手冯美芳的案子受到触动，她也不会想到南京来见一见董清禾的。</p>
她真的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p>
董清柏从床上坐起来，掏出手机，犹豫了许久，拨通了董清禾的电话。</p>
好几声嘟嘟嘟后，电话接通了。</p>
“喂。”</p>
“喂…清禾啊，是…时候姐姐。”</p>
“嗯？我知道，怎么了。”</p>
“听说，今天比赛输了？”</p>
“是啊，没什么的，热身而已。”</p>
“哦，那你好好加油，我…我和你们老师说了，让他们多关照你。你在学习上，要多努力啊，知不知道。”</p>
“我知道啦姐姐，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啊？”</p>
“明天上午就回去了。”</p>
“哦…那…”</p>
“劳动节，你要不来北京玩玩吧，姐姐带你到处转转。”</p>
“好撒好撒！那就说定咯！劳动节气北京！”</p>
电话里董清禾的声音雀跃了起来，董清柏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情也明朗了好多。</p>
挂掉电话后，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又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很久很久没有拨打的电话。</p>
这次，听筒里只嘟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p>
“喂…拉过？”是一个有些苍老干瘪的声音。</p>
“……老汉儿，是我。”</p>
“啊，是我的幺儿！”</p>
董清柏的眼泪，就滚下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