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有必须要除掉疤脸的理由,不单单只为斯热,而是吴先生送给他金声玉振的牌子就戴在疤脸的脖子上。
当日秦毅看到疤脸用近江短剑割肉,也看到他胸前挂着的玉牌,而最后疤脸将短剑归还,却连提都没有提过那牌子,秦毅便也不提,仿佛默认送给了疤脸。
其实全身上下,秦毅最在意的就是玉牌,但他绝不能表现出来。沙盗们就是这样妄自尊大,尤其做上了首领,好像变成国王一般,只准他赐给臣子东西,最讨厌手下主动索要。
秦毅看出来了,所以他不会浪费时间,也省得自找不痛快,可那东西太过重要,拖久了谁知道疤脸会不会哪天拿去与其他盗贼交易,或者他被人砍死、被沙子埋了……那样自己再上哪儿找去?
这天中午,秦毅漫无目的地走在白头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在此之前他只进过一次城,但目睹了城里女人孩子们的惨状后,知道自己无力阻止的秦毅索性就待在匪帮头头们居住的土楼里不再出来。
而今天他不得不离开土楼。大胡子又来找他,直言说想要和他一起对付疤脸,事成后,推秦毅为匪帮首领。
大胡子编出一套和斯热差不多凄惨的故事,可秦毅还是一口回绝了他,这八成又是疤脸拙劣的试探——如果不是,那么大胡子就不担心他去向疤脸告发吗?所以秦毅来到城中是想给大胡子一个机会,看看此人会不会杀他灭口。
不管大胡子杀不杀他,换句话说,不管大胡子是不是真心想要除掉疤脸,秦毅都不会去和吃人的贼合作,但如果能够证明大胡子所说是真,也许就有机会突破疤脸组织。
白头城中除了秦毅他们居住的土楼,其它所有房屋都是用枯枝和茅草束扎,再抹上黄土做墙胚搭建起来的,被沙子埋过也依然坚固,风化得不厉害。
而住在其中的女人们就不一样了,女人们会老,日复一日地坐在土墙下面饱经风吹日晒,等着强盗拿口吃的来换取快活,等待长大老去,等候生病、腐烂、死亡。
秦毅在了无生机的城镇中晃荡了多时,并没有等到大胡子派来灭口的杀手,大概这就是疤脸无聊时用脚后跟想出来的主意吧。
沙盗们基本都是一根筋,因此少数一些肯稍微动点脑筋的人便纷纷当上了头领。背叛这种事情太过繁琐,他们做不好也很少费那个神,就像杀人前必须先把那人折磨个够,沙盗从来只会把简单的问题搞复杂,又比如斯热,秦毅至少能想到几十种和疤脸同归于尽的办法,而斯热苦等了那么久,却偏偏挑选了最麻烦的一种。
所以,大胡子如果真心要杀疤脸,一定不只是简单地跑来与他谈合作,其过程肯定会麻烦到秦毅懒得去设想。秦毅准备回去了,去向疤脸告发,其结果,秦毅敢肯定,大胡子什么事儿都没有,而疤脸也暂时能放心些。
回程时走的是另外一条道,估摸着土楼的方向,秦毅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广场之上。所谓广场,也不过是类似十字路口的空地,当中间有座三层台阶的正方土台,土台中央竖立着一根木杆,敬神或者渎神,可能就是这台子的全部用处。
现在土台上面有四个人,三个强盗和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秦毅走近前看,两名强盗正在木杆上绑绳子,另一名抓住绳子的那头在绑妇人,他们想把她吊起来,供给神灵享用。
那妇人应该是刚到四十岁,可看起来更像五十开外,她因为年纪大了要被杀掉,脸上不带半分恐惧和悲伤,毕竟在这个地方活过四十岁的人太少太少,就连白头城曾经的君王,桑哈也不敢奢求。
“你们在做什么?”秦毅步上土台,明知故问。
“正在敬神,军师。”三名强盗对秦毅行个礼,眼神就像国王宠信的近臣在敷衍官职更高却明显不受重用的辅臣一般。
“真荒唐。”秦毅想,自己都不要的女人拿去供奉给神灵吗?这哪里是敬神,分明就是渎神。
“把她留下吧,”秦毅说着看看日头,马上被晃得别过脸道:“过晌午了,我的家乡不在下午敬神,换个日子。”
“这……”三名强盗相互对视,显然不打算听他的。
“很好,”秦毅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他转过身,边走下土台边说:“我去请示首领。”
“我们听军师的。”一名强盗连忙认错,另两人跟着附和。他们可不算疤脸最亲信的人,而秦毅住在土楼里,疤脸也很器重他,迟杀一天女人有什么关系,为此得罪军师太不明智了,这一点就连最笨的贼也能很快想明白。
三人行个礼跑走,丢下妇人、木杆和绳索陪秦毅留在烈日炎炎的土台之上。秦毅看看妇人,摇着头再次转身准备离开。
“大人,”那妇人开口叫住秦毅,“多谢活命之恩,仆妇家就在前面,敢请大人过去小坐?”
“你……”秦毅回身重新打量着她。
妇人摇摇头,说道:“仆妇是什么人,岂敢劳动大人,不过家中还有一女,颇有些姿色,大人……”
“等等,”秦毅打断她奇怪道:“听你谈吐不像沙漠中人,你究竟……”
“请大人随我来。”妇人躬身在前引路,果然行不多时便来到一户土胚房前,没门,挂着道兽皮帘子,也没窗户,进屋就是炕,灶下掏得干干净净,一根柴都没有,料来是久未生烟,不知熟食为何物了。
屋里一股土腥气,炕沿儿边上摆着只缺边的破碗,落一层灰,盛水的陶土罐子也翻倒在一旁,有只黄金蝎刚爬进去。